赵慎在下头左瞧右瞧,看那张大人就是不爽,恨不得能冲上去揍他两拳。不知他和孙家是什么关系,居然真的被请来以官职压制淙子,可恨!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担心项知府迫于压力,终止公审时,有人分开人群,施施然站到前头,道:“张大人说得不错,的确该三思而行。”
张大人定睛一瞧,登时吃了一惊。急忙站起,和项渊一同上前,躬身行礼道:“抚台大人!”
不过回想刚刚巡抚大人的话,张大人心里一喜。
三府巡抚是个留着短须、年约四十的男子,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爽朗的一挥手,自己走到宾客位置坐下,道:“不必多礼。这是项知府管辖地界,本官此行前来本是会友,不想竟听闻项知府在公审,本官甚为好奇,就站在下头听了好一阵,你们继续,本官微服前来,只是旁听。”说完,巡抚转向张大人,似笑非笑道:“倒是张大人也好兴致,居然今个也来了通平府,且还”上下打量一番张大人,巡抚笑得更加意味深长:“穿戴如此齐整!”
布政使张大人不着痕迹的擦擦额头冷汗,自觉身上代表官位的袍子分外灼人,小心奉承道:“下官也是偶然听闻项知府弄了个什么公审,这才想着前来见识见识。”
巡抚没有再理会张大人,而是接着之前的话,道:“项知府,本官虽旁听,不过还是多嘴一句,既然此案存有疑虑,那便要三思而行,彻底查清,给清白者一个明明确确的答案,不能模糊盖过。若胡乱断案,才真是无论对亡者还是夫家,都留下极大坏处,大为不利。”说完,转头对上孙骏,道:“你说是吧,孙通判?”
孙骏此时脑子已是混沌一片,根本想不到三府巡抚为何会来此,且听其话音,似乎是支持项渊的?
“是,大人说得极是。”
项渊瞥了眼孙骏,露出一丝笑意。
赵慎在下头瞧见,心里一下子安稳下来。熟悉项渊各种表情的他,自然瞧出项淙子那笑,充满了不怀好意。
淙子定然已有对策!
第73章 诋毁
项渊确实成竹在胸。
他之前一直任由孙骏蹦跶,就是心情好,想多瞧瞧他义正言辞、立表清白无瑕的模样,然后,再给他致命一击,啪啪打脸。最后的结果,想必他的脸色,定然很精彩。
为了欣赏这一出,他可是憋着劲等了这么久呢。
还有那个死胖子张大人,千里迢迢赶来站场,不给点深刻的见面礼,怎么能表示出他身为下属的重视?!
这会子巡抚大人也到了,正是好戏开场的时候。
“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为查明真相,那么就由翠云亲口说说此事到底如何吧。”
此言一出,不论围观的百姓还是堂下各人,全都面色一变。孙骏更是失声叫道:“项大人不要胡言乱语,那翠云明明已亡故,怎还会开口讲话?!”
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可怕之事,孙骏脸色猛然煞白,疑神疑鬼的东瞧西看。
项渊微微一笑,惊堂木一拍,大声道:“带翠云大哥上来!”
孙骏猛地回头,只见两名衙役带着一个神色畏畏缩缩、年约二十七八的男子。那男子一上来,视线对上孙骏,忍不住瑟缩一下,很快就低下头。
孙骏心底猛地一跳,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张大人坐在巡抚下首,只觉坐如针毡。他就想不通了,项渊不过是寒门小户出身,背后的靠山也只有身在京城的林公,俗话说,远水救不了近火。他原以为这是趟极轻松的刷好感活计,得了孙家二伯的信儿,只稍稍琢磨盏茶功夫,就决定走这一趟。可他娘的谁能告诉他,为啥巡抚也来了?!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报上名来!”
翠云大哥听项知府问话,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答:“回,回大老爷,小民,小民乃系翠云大哥,就是和赵府签了活契,跟着赵家大小姐陪嫁到孙家。”
“翠云已于十日前身亡,你可知晓?”
翠云大哥咽了口吐沫,壮着胆子问:“敢,敢问大老爷,翠云是怎么死的啊?”
项渊看看孙骏,道:“关于翠云之死,还请孙通判再讲一遍吧。”
孙骏闻言,登时胸口憋了一口气,双眼竖起,很想冲项渊咆哮一番。只是转眼瞥到坐的稳稳当当的巡抚大人,这口气不得不死命忍下。这么一来,到是把好好一张俊脸,憋得青红交错,看不出一点倜傥来。
“那翠云是见主母身死,心中悲痛,背着人也一根绳子随着去了。”
“啊?自个上吊死的?”
翠云大哥反问一句。在场的人全看得明白,他是极不相信的。
孙骏不耐烦的瞥他一眼:“是啊。”
“不可能!”
斩钉截铁的话一出口,孙骏心底又是一跳。而坐立不安的张大人,心底也是跟着重重一跳,偷眼扫了下安然闲适端茶和的巡抚,张大人隐约觉得,他今个似乎不仅是来错这么简单,怕是日后仕途都要受牵连。
越想,心底越发不安。张大人此时早没了刚来时对孙骏那副和气亲切的面孔,直想赶紧从通平府回去。
围观百姓嗡嗡嗡的议论声就没停过,这回听翠云大哥这么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顿时都兴奋起来,一个挤一个的都想朝前靠。负责维持秩序的衙役,没得法,只好横着水火棍,拼命拦着不叫人越了线。
“你区区一个贱民,张口胡说什么!怎么就不可能?我孙骏发妻贤良淑德,待人宽厚,惹得忠仆一心跟随,有什么不可能?”
“这,这这,不可能啊,真的不可能啊!”
翠云大哥被孙骏一吼,身子一缩,明显怕了,可嘴里却仍旧强调翠云不可能因主母亡故就自个也跟着上吊自杀。
“看吧,人家大哥都觉得不可能,孙骏,你还有什么话讲?事到如今,只要开棺验尸,一切就可真相大白!”
赵大公子上前一步,对着孙骏逼问。
赵夫人也跟着上前一步,诘问:“恐怕,这翠云的死,也不简单吧?”
“你们,你们这是污蔑!”
孙骏心神大乱,手足无措,只顾抖着手叫嚷,连句像样的反驳都说不出来。
张大人在一旁瞧着,脸色越发难看,忍不住开口:“项大人,本官冷眼瞧着,这赵家,是不是有些以多欺少,强行施压呢?”
项渊看过来,嘴角一翘,直言道:“以大人的意思,莫非断案是以人多人少来评判?恕下官无法苟同!”
下头围观的百姓,仗着人多,立时配合着发出哄笑声。
张大人被项渊毫不留情这么一怼,又被百姓嘲笑,脸上立马挂不住,红白交错,变换不停,最后恼羞成怒,站起来指着项渊刚说了一个字:“你”
“张大人”
不待项渊回答,一直端茶新品,并不开口参与的巡抚大人,淡淡开口。
“巡抚大人”
张大人一惊,急忙冲着巡抚侧身低头。
“这是项知府的地界,也是他的公堂,咱们这些外来的,就不要着急c-h-a手,先听项知府怎么审理,若是有疑问,稍后再议,如何?”
抬起衣袖,不着痕迹的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张大人陪着笑连连点头:“是是是,巡抚大人所言极是,是下官心急了些。”
“心急倒不怕,就怕你是蒙了眼睛,塞了耳朵,宁愿装聋作哑呢。”
张大人面色难堪的坐回椅子,背后出了一层冷汗。瞧巡抚的态度,莫非朝中有变?果真如此的话,那他岂不是赌错了边?!这么一想,额头背后冷汗刷刷直冒,只片刻功夫,形容就已失了刚来的从容,显得狼狈不堪。
“肃静!”
项渊一拍惊堂木,制止下头吵做一团的几人,对翠云大哥道:“你既不接受翠云死因,可是有什么凭证不成?”
“回大人,小民确实有。”
翠云大哥急忙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粗黄纸层层包裹的一个信封,朝上递到:“这是翠云写回来的信,她,她一个月前,还说自己得了大造化,怕是要被主家老爷抬为姨娘,说叫小民家里头都打点打点,日后好跟着一起享福呢。大人,你说,她都这么说了,自然不会有啥想不开的,咋能突然间就自个上吊死了啊。”
项渊听他这番口齿伶俐的表达,感叹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升斗小民。这翠云的大哥,不过是个靠打杂工过活的混子,书没读过,字也不认得,这会子居然能说出如此在情在理,叫人无法反驳的话。
项渊接了信,拆开仔细看一遍,随后便把信交给书记官,叫他好生记下,然后传给赵夫人和赵大公子,最后递到围观百姓手上,挑其中一个秀才公,许他挑出关键之处,限时三分钟,叫他念给大家伙听听。
果然,信中所记和翠云大哥所说一般无二。翠云满心欢喜的等着做姨娘,信中丝毫看不出其对主母的忠诚。这样一个主母的贴身丫头,背着主母爬上老爷的床,一心等着做姨娘的,怎么可能会因主母亡故就伤心殉主?只怕是得知主母亡故,高兴都来不及呢!
孙骏听完秀才公念的信,双腿一软,有些站立不住。
“大人,大人,小民妹子死的不明不白,小民恳请开棺验尸!”
那翠云大哥得了衙役私底下的吩咐,见时机到了,立马叫嚷起来。
有翠云家人同意,且翠云属赵馨兰陪嫁,孙骏这回,根本没理由阻拦,只得眼睁睁瞧着项渊立时就遣了差役,带了仵作,前去开棺验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