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显禅师忍不住收回目光,瞪了清笃禅师一眼,叫道:“师兄!”
“哈哈……”清笃禅师摆了摆手,“说笑而已,说笑而已。师弟也不要再这里等着了,回去吧。你要在这里等,不是要等上一夜的时间么?”
清显禅师听着这话,心中一动,眉宇间就带上了几分笑意:“师兄你是说,净涪师侄他明天就出关了?”
清笃禅师没点头也没摇头,笑着摆了摆手,自己转身就走,口中只道:“回去了,回去了……”
清显禅师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在这庭院中站着了,跟在清笃禅师身后回自己的禅房去。
而此时,正在闭关的净涪也确实到了最后收功的关头。
就见他的识海之中,几乎遍布了这一半识海的诸佛陀菩萨全部已经消散不见,原地只留下一道道至精至纯的金色佛光。佛光身侧伴有金花禅音,端的玄奥微妙。
这些至精至纯的佛光,全都是净涪根据自身佛果吸纳整理后的佛门真意,是净涪闭关这一段时日的成果。
盘坐在佛身之下的净涪心神一动,道道金色佛光光芒大盛,伴随着杂而不乱的禅音佛唱潮水一样涌向佛身。佛光之中,虚淡却琉璃一样明净通透的佛身手中佛印变换,如同莲花绽放。而此时,佛身低头,微微一笑。
法堂之中,佛龛前端坐闭目的净涪手中佛印变换,低垂着头微微一笑。
护持这佛前一片光明的烛火在一片陡然冲出的佛光面前黯淡无色,佛光宏大明澈,个中自有一股彻悟之意淡淡晕开。佛光冲出净涪头顶,冲破禅房中布置的种种禁制封印,直冲云霄,与此刻东方初明的一片皓白争相辉映。
天静寺中晨起的一众沙弥、禅师看着那一片金色佛光,照见佛光中渐渐晕开的彻悟之意,心中一动,竟都各有所得,只是所获多少的区别而已。
那道佛光在空中停留了约莫半柱香时间,随即收拢化作一颗滚圆的舍利子。舍利子在空中滴溜溜旋转一圈,猛地往下坠落,没入净涪头顶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净涪心底一动,识海中魔身把手一张,一颗漆黑的滚圆魔珠在他手掌上沉浮不定。
魔珠和舍利成形,便又在一个刹那间,各自飞入净涪胸前那座小塔。舍利入金塔,塔中六颗舍利子齐齐发力,金色佛光涌动,点亮第五层宝塔。魔珠入黑塔,塔中六颗魔珠也是齐齐一滚,道道诡异魔气冲刷,凝实第五层黑塔。
待到宝塔功成,净涪自定境中走出,佛龛前烛火昏黄。
净涪整理了一下衣袍,站起身来到佛龛前,就着烛火点燃线香,将线香c-h-a入香炉之中。
他退后一步,双手合十恭敬礼拜。然后他转身,毫不迟疑地推开门,抬头迎上那一道初初冲破云雾的晨光,以及天静寺中远远传来的晨钟钟声。
“当……当……当……”
晨钟敲响,又是一天早课的开始。清笃禅师和清显禅师刚走出禅房,就见法堂的大门已经打开。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也都欢喜。清笃禅师还好,他素来不太在意那些个规矩,倒也不在意,当下哈哈大笑出声。
倒是清显禅师,平日里不苟言笑,这会子居然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师兄,你果然……”他话才刚刚开了个头,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完,就听得清笃禅师得意地道,“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他今天必定出关!”
清显禅师看着快步走入法堂的清笃禅师,僵着笑容将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清笃禅师都已经跨过法堂门槛了,没见清显禅师跟上,又回头看了清显禅师一眼,无事人一样招手招呼他道:“师弟,你怎么站哪儿了?快进来,早课就要开始了!”
清显禅师站在那里木了一会,才终于回神往法堂里走。
他入了法堂,无视清笃禅师,果然便看见坐在那个空了好些日子的蒲团上的净涪。
听见动静,净涪连忙从蒲团上站起,像刚才见过清笃禅师一样,双手合十,默然向着清显禅师弯身一拜。
要真说起来,早课的规矩不是这样的。但这里就只有清笃、清显和净涪三人,又兼净涪此前闭关,如今才刚刚出关,在早课前拜见一番也不算出格。再说,这个时候,恪守佛门规矩,负责妙音寺藏经阁规仪法制的清显禅师也并没有那个心思去追究。
清显禅师点头回了礼,便坐在了自己的蒲团上,全然不去理会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吹须摸胡的清笃禅师。
净涪明智地只作不见,在清显禅师落座后,也重新坐回蒲团上,一手拿起木鱼槌子,一手单竖在胸前,微微阖上双眼,等待着早课开始的钟声。
没人愿意理会,清笃禅师也不显失落,他笑了一下,随即脸色一整,坐姿笔挺,一手拿起身前的木鱼槌子,伴随着那最后一声钟声敲响木鱼,同时诵读经文。
半个时辰的早课结束后,清显禅师侧头看了清笃禅师一眼,转头对着净涪道:“明日就是法会的第一天了,法会上的一切规仪法制都已经安排妥当。祖寺知道你闭关,虽然不知道你赶不赶得及,但也给你预留了位置。你等会先随我走一趟,熟悉一下法仪。”
一切法会都有仪程,不是大家随便找一个地儿一坐径直开讲就可以了的。法会上仪程规整庄重,鸣钟、散花、焚香、座次等等各有讲究,丝毫错乱不得。稍有差池,便是对佛不敬,对佛不诚,到时候,不仅仅是出错的僧众需要受罚,就连僧众所出的寺庙也讨不到好。
别说他人,就连如今挂着一个世尊亲授真经头衔的净涪,倒是但凡有个疏漏,天下僧众也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清显禅师殷殷切切交代了净涪一番,见净涪郑重点头,又侧头看了一眼清笃禅师,询问道:“师兄?”
清笃禅师晃了晃脑袋,摆手道:“师弟你与他细说就是了。净涪他聪敏机灵,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清显禅师看着清笃禅师这样放心的模样,心中很是无语,但他委实没有清笃禅师心大,只能亲自领着净涪往天静寺后山山群中的小灵山走一趟。
清笃禅师笑看着两人出门,等两人渐行渐远,他伸了个懒腰,自回自己禅房中去。
清显禅师一路领着净涪出门,仔细叮嘱道:“稍后你从小灵山回来,记得焚香凝神,沐浴净身,明日一早天色未亮,我们便要开始准备了。”
“届时寺中钟声敲响,你便先到我们的禅院里来,我等妙音寺的僧众都会先在那里聚集。稍后才会一起前往小灵山……”
清显禅师和净涪一路往小灵山去,还遇上了不少来来往往的挂着天静寺腰牌的僧众沙弥,手中俱都捧着各类物什,步履匆忙,颇为忙碌。尽管如此,他们见得迎面走来的清显和净涪两人,还是会停下脚步,持礼拜见。
清显禅师和净涪两人也都一一回过礼才继续往前走。
两人顺着长长的阶梯往前,绕过禅院佛塔,走入寺后重峦叠嶂的山群,来到一座被群山掩映护持的灵山前。
这座灵山只得一半,山腰及山顶被化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巨大得几乎遮蔽整座山峰的菩提灵树。净涪随着清显禅师沿着石阶拾步往上,到得近了,才看见那菩提灵树树根下,有一石台,台上还有一个空空的蒲团。石台往左一侧几乎靠近边沿的地方,又有一座莲池,莲池里生长着一朵朵巴掌大小的白莲。池中白莲如今还是含苞,却已经有淡淡的莲香散出,和着风中的菩提清香,净涪只觉识海清明,灵台如镜。
灵山之上还有不少僧众沙弥在来往忙碌,见得清显禅师和净涪两人自山外而来,也不驱赶他们,只远远地冲着两人合十弯腰一礼,便继续忙碌。
清显禅师和净涪一起还礼,随后清显禅师当先便向着那处石台躬身一拜,等净涪也礼拜过后,才继续与他解释。
“这菩提树下的石台,是留给世尊的位置。到得明日法会开始之前,须得先请世尊驾临。”
净涪看着那处空荡荡的石台,点了点头。
“虽然自古至今千佛法会都已经举办了有近百次,世尊法驾从来未曾驾临,但我等却不能就此疏忽。”清显禅师叹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处石台,才将视线移向那一池白莲,“这池中莲花便是我等明日法座。”
清显禅师说话间,忽然冲着那座莲池一招手,一朵小小的白莲花苞自莲茎脱落,飞入清显禅师张开的手掌之中。但见那花苞堪堪触及清显禅师的手指,花苞猛然一个颤动,竟就在清显禅师和净涪的眼前绽放开来。
一品、两品、三品……
直至花开十品,九品莲瓣金黄一品莲瓣却呈湛青色,他们面前的这一朵莲花才平静下来,飞落在清显禅师身前。
清显禅师看着身前这一朵十品异色莲花,脸上只有浅浅的笑意,并无得意之色,他侧头对着净涪继续道,“这莲花显现出来的便是我如今的修持境界。净涪师侄,你也来试试?”
净涪仔细看了一眼清显禅师身前的那一朵十品异色莲花,心中略略琢磨一番,便点了头,也往那座莲池招了招手。
几乎是净涪抬手的那一刻,所有在场的僧众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往他这边望来。
那莲池中又有一朵花苞自花茎脱落,飞到净涪身前。净涪伸出手指在莲花花苞上一点,就见莲花于瞬息间绽放。不过片刻,一朵花开六品的白莲便浮在了净涪身前。
此刻正注意着净涪的天静寺僧众都看见了那一朵六品白莲,心中哪里还不明白净涪这个声名鹊起的小沙弥如今的境界?正因为明白,他们才更惊骇。
这位净涪小沙弥如今不过才十二三岁,又出身分寺,竟然已经凝结了六颗舍利,何其了得?!
难怪他能以沙弥的身份上得山顶参加千佛法会,而他们却只能坐在山腰山脚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