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愣了愣,疑惑道:“昨日,承光殿有何事发生?本宫潜心礼佛,倒是不曾听说。”
明帝道:“也许是宫人不敢惊扰母后。昨日在承光殿,有人在国师的饮食中动手脚,想使国师小产。这事朕已经处置了,并严令承光殿所有宫人仔细伺候,如果国师的孩子不能顺利生产,眼下承光殿里里外外宫人共有九十八名,有一人因其母告假归家探望。若有不祥之事发生,这九十九人,一并处死。”
室内顿时一片沉静。
半晌,一声中气不足的咳嗽打破让人窒息的沉默,太后拿手帕沾了沾唇,淡道:“如今皇上没有册立皇后,后宫之事,向来由本宫处置,承光殿出了这么大的事,昨日怎么无人来禀报。”太后语气加重,“还是国师不想让本宫知晓此事?”
“母后多心了,是朕当时正在承光殿,便下令将膳房涉事的五名下人全都杖毙。”
太后倏然抬头,目光锐利起来,宛如利刃:“皇上从不c-h-a手后宫之事,难道因为国师,皇上已顾不得礼数了吗?如此说来,不知何等妖人才……”
“太后!”明帝寒声打断他的养母。
太后猛然回神,深吸一口气。
“本宫失言,不过大梁江山终归姓君,希望皇上永世不忘。”
“朕自然不会忘。”明帝斩钉截铁道:“国师并非朕赐封之人,乃是先帝遗臣,世代先帝皆有明令,对天裔族国师,要以礼相待。受预言所困,国师甘愿以男身侍君,已是朕对不住他,也对不住为皇室效命数百年的天裔族人。他所怀长子,乃是预言中所指的天命之子,这是国事,并非家事。因此朕下旨处置,未有不妥。母后,国师并非后宫中人,乃是我大梁肱骨。如今正值天下一统大业将成之际,希望母后能晓谕后宫,国师之于朕,并非是后宫妻妾,这个孩子,也并非仅是朕的皇长子。”顿了顿,明帝又道:“既然是天命之子,必然不是y-in谋诡计所能暗害的,何必白费心机。这样浅显的道理,母后想必能明白。”
太后呆坐半晌没有说话。
明帝作势起身,才听见太后说:“明晚在永宁宫设宴,宴请靖阳侯及其女,皇上可不要迟到。”
“朕会命宫人提醒。”明帝略一拱手,起身大步跨出,多的一句话也没留下。
顷刻间太后浑身发软瘫在椅子里,长指甲将掌心扎破,她也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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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乌翠调到身边以后,白天韩衡让她给自己念一些书,虽然乌翠看上去是个不学无术的妖娆女子,其实对占星卜卦的事特别感兴趣,还跑到观星塔,把以前国师用的卦盘拿了过来。
韩衡不能下床,但他发现自己记x_ing特别好,只要是乌翠念过一遍的书他就能记住,而且不认识的字经过乌翠讲解以后,常常有豁然开朗的感觉,就像简简单单就能融会贯通。
虽然不知道是沾了原身的光,大脑构造占了便宜,还是因为以前背台词经常需要短时记忆,一时间强行记住的,总之对韩衡而言,都是天大的好事。
韩衡不避讳乌翠。
乌翠听他感慨,大笑起来:“正是如此,以前我学过泅水,多年不用,后来有一次被人追至绝境,我心里想着,这次多半要死了,当时面前只有一条湍急的河流,要是不会泅水,多半必死无疑。但当时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跳下去才有一线生机,结果你猜怎么了?原来我还是会泅水的,只是平时没有必要,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才几天,大人慢慢来,想必可以渐入佳境。”
“真要是这样,就太好了。”现在韩衡如饥似渴地攫取知识,他比谁都迫切希望自己能够尽快找到预言的窍门。
“对了,大人要是想起来了,能不能教我几招,我是诚心诚意想跟国师学。”
“为了盯住米幼吗?”
乌翠一愣,旋即嫣然一笑:“我随口一说的,对于占星卜卦,从小我就有兴趣,只是我被人买走的时候太小了,后来一直没有机会。既然让我来到这里,那就是天意,如果不能顺势而为,岂不是辜负了这份好运气。”
“等我想起来吧,我现在也还糊涂。”
“那我先谢大人了。”
韩衡挺喜欢乌翠在跟前,她爱说爱闹,而且不像宫里那些下人拘谨,她来了之后,韩衡心情开阔起来。渐渐地也不怎么想起庄灵来,每天的时辰用在勤学苦练上还不够。
这时云蓉进来,剪去一根烛,让宫侍拿出去。
灯光暗下来,这是催着他该睡觉了。
这里的人有事不爱直说,韩衡现在也摸到一些门道,学着入乡随俗了。
云蓉整理床铺时小声嘀咕道:“今日陛下不过来,大人一个人睡,这宫殿仿佛都冷清了一些。”
韩衡看她一眼:“明帝过来乌泱泱带一群人,当然热闹一些。但也没人在内殿吵闹,我感觉不出来。怎么,你想见他?他现在在哪儿?不然派个人去叫他来。”
“奴婢不敢。”云蓉忙道,跟韩衡相处的这阵,她看出来韩衡脾气随和,从不苛刻下人,在韩衡跟前,她说话便不怎么拘礼,心里实在憋闷,反而是跟一直相处的宫人没法说,跟韩衡说却没事,就没忍住,脱口而出:“大人现在叫人去请,也请不来。永宁宫今夜设宴,太后的面子,就是陛下,也不得不去。”
“永宁宫是太后住的地方?”韩衡想起来了,“前几日永宁宫是不是老有人来,叫我过去请安?”
云蓉点点头:“不过大人放心,陛下看重大人,已经说了,这些后宫礼节,大人不必遵守。”
韩衡把手里书丢开,揉了揉眼,“看累了,你陪我说会话。今晚为什么设宴?”
“说是靖阳侯携女进宫。外面传闻此女才华出众,年幼时就作一首洛神赋名动京城。”
“洛神赋?”这个地方也有洛神之说?韩衡腿都盘不起来,他靠在枕上,让云蓉先别放下帐幔,示意她坐下,接着询问:“还有什么传言,说给我听听,太后想给明帝做媒把这个女的接进宫吗?”
第107章 一〇七
云蓉撇撇嘴,不满道:“奴婢只是听人说,也不知是真是假。靖阳侯膝下有两女,长女涂瑶白,是陛下的贵妃娘娘,一年前为陛下生了个女儿,是咱们陛下的长公主,也是如今陛下唯一的孩子。当时贵妃娘娘还是丽妃,因为生下长公主有功,便成了贵妃。不过,贵妃是靖阳侯的庶女,进宫时只是个采女。”
“靖阳侯是什么来历?”
云蓉摆弄了两下拂尘,在韩衡的示意下,坐在床边小凳上,轻叹了口气,漂亮的黑眼珠里也浮起一层淡淡忧愁。
“奴婢都快忘了,大人如今许多事不记得。”
“是啊,我现在老了,不怎么记得住事。”
“大人还不到二十,就老了,那陛下怎么算?”
“你一天到晚嘴里都是陛下,下次你的陛下来,我真要好好跟他说一下,说我这里有个小姑娘,天天把他放在心上挂在嘴上。”
云蓉顿时满脸通红,腾地站起身:“大人又拿奴婢取笑,奴婢不说了。”说着扭过身去,作势要走。
“哎!”韩衡忙叫一声。
云蓉旋踵回转身,嗔道:“大人还说奴婢不说?”
韩衡哭笑不得,他最不会哄女人,只得连连道:“不说了不说了,你来说。今晚靖阳侯携来的是谁?”
云蓉正色道:“是靖阳侯的嫡女,叫□□。闺中小字西子。”
“西子?”韩衡越发确定了这也是个穿越的,她是自比有西施的美态。不过这里人没有听过西施,就像这里人不知道洛神赋。韩衡一字一字缓慢回忆着前些年大火的宫斗剧里面主角跳那一支惊才绝艳的舞蹈时,旁边主角的好姐妹唱的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云蓉眼前一亮,“大人也会念?”
“是这个?”
“是啊,这是她十岁所作,据说还谱了曲,当时京中人人都会唱。”云蓉停了下来,清清嗓子,之后清唱了几句。
简直和那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韩衡心里很震惊,脸上却没露出来。
“后来,她还办了个洛阳诗社。”云蓉不服气地说,“一个女子,成天在外抛头露面,她与那些风流才子来往从不避忌,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涂家的小女一点也不忌讳这些。”
这些韩衡听了倒是没怎么注意,毕竟他来的世界,别说男女同席,就是露胳膊露大腿也不算什么。
“今天晚上是太后做主,想把涂家小女也嫁给明帝当妃子?”
“大概是。涂家心也未免太大了,一个女儿已是贵妃,如今嫡女入宫,总不至于比当年庶女入宫还不如。有太后帮忙,更是如虎添翼。”云蓉不高兴地说。
“明帝看重靖阳侯吗?”
“大梁六大姓,涂家排在最末,为首是帝王家,其次是屈、白、方、李、涂五家,靖阳侯掌握五万兵马,戍边多年,如今年末事多,才一回京,就携女进宫……”注意到韩衡出神的样,云蓉小心地问:“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韩衡回过神,打哈哈地笑了笑:“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能想到什么,我现在只想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云蓉郁闷地把手上丝帕扯来扯去,“那汤多半就是贵妃娘娘找人做的手脚。”
“在我面前你说几句没什么。”韩衡略带警告地说。
云蓉一惊,噘起嘴,使劲眨眼,小声道:“知道了,奴婢不会跟旁人胡说。”
让云蓉整理好床铺,韩衡就躺了下去,帐幔也放下来。韩衡抱着龙蛋,沉沉地喘了一口气。多宝阁还没有回信,那个阁主是穿越的就算了,现在又来一个,到底这个世界有多少穿越来的人,要是就是他一个就算了。如果穿越而来的人不止一个,那其他人,又都是因为什么而来。冥冥之中,难道真的有所谓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