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贪心常常让人质疑是为什么,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譬如寻常的摊贩,一辈子都不会发一个做皇帝的大梦,而陆晟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陆晟德又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无论从道德还是地位而言,他都不该是想造反的人。偏偏他就是有这个野心,不要富贵要江山。
在韩衡眼里,陆晟坤比陆晟德眼光还要浅,坐上皇位拥有的不仅仅是绝对权势,还有绝对责任。
如今大梁已经向上齐边界发兵,这个时候造反,不是有病是什么?内乱未定,立马就有外患,就上齐这点兵,本来就不够看。正是因为上齐被大梁吞灭是早晚的事,陆晟德才会这么沉迷修仙,当然他自己可能也看了点什么旁门左道的古籍,以及李柏松和孙贵妃合起手来忽悠他,不过天下局势仍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推动因素。
怎么陆晟坤就看不明白呢?
也许只能归结于野心和贪婪,虽然这是人人都有的弱点,但程度总是不一样的。
要让上齐能拖得一段时日,就要把时间点往前提,先为陆晟德解决这个内忧,之后的事就好说多了。
不过摄政王府上的厨子是不错,韩衡又吃了一块不知道什么酥,入口即化,中有r_ou_馅,咸甜适口,就着上好的铁观音,满口生香不说,还不腻。
等了小半个时辰,听见外面婢女向摄政王行礼的声音。
韩衡把最后一小块酥塞进嘴里,喝了口茶。
陆晟坤进门就看见韩衡伸长脖子把什么东西咽了下去,对方倒是从容自得擦了擦脸,起身朝他拱一拱手。
“又让国师久等了,实在不知国师今日会到府上拜访,有失远迎。”
韩衡一脸冷傲孤高的姿态,说是有要事相告。
从上次这位国师过来“无意”跟陆晟坤透了点口风,他这几日都没能睡好觉,昨日好不容易有了点心情,打算和爱妾云雨一番,夜里皇后又派王福禄来传话,说让他好生提防大梁国师,不可小觑云云。
昨天下午宫里发生的事王福禄也朝他说了。
当时他带着人去别院清点军械,发现真如韩衡所说,全都不见了。当即惊出一身冷汗,在地窖里站着只觉得头晕眼花上不来气,就走出地窖,正透口气的功夫,看见天空中一道圆形的金光,圆形之中还有图纹,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散在天空里,他还使劲揉了两下眼睛,以为是前一天晚上没休息好产生幻觉,索x_ing没在意。
昨晚王福禄一来,下午发生的事情不就串上了。
这下陆晟坤是彻底没心情跟爱妾做点什么了。他府里也养着几名道人,都是上齐京城能找到的最有修为的道长,昨晚他把那些人召集起来,让他们起个卦,测算测算他能否成事。这些人跟了他许多年,陆晟坤的原则是,只要可能收为己用的人才,都先养着,至于到底能不能用上,那是另一说。
结果,那几名道长算完都说是“潜龙勿用”,当即陆晟坤差点没把手里茶盅砸他们脑门上。
都布置三年有余了,给他来这么一句,这些年他只在等一个契机,就是皇兄立孙贵妃的儿子为太子。
但他皇兄也是个j-ian猾有余的,一直拖着不立储,于是他也只好等。机会不来,先做一身儿龙袍过过瘾总行吧,陆晟坤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居然是从龙袍上出了事。毕竟龙袍虽然是君王的象征,比起他在朝中做的手脚,实在都不算什么。
现在陆晟坤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今日一早还探了林相的口风,谁知道那老家伙只知道打太极,还说自己要告假回乡去游玩一番。要不是早就从韩衡那儿得到了消息,他还真没法从林相那老家伙的神情里看出什么。
在朝堂上跟人唇枪舌战了一上午,陆晟坤也有点疲乏,端起茶喝了一口润润冒烟的嗓子。
“上次的事,多谢国师告知,今日不知道所为何事?”
韩衡有些意外,蹙眉道:“王爷在宫中就没半个眼线吗?”
一瞬间陆晟坤脑子里匆促转过千百个念头,声音卡在嗓子眼里,略张了张嘴,不知所措道:“宫中又有新的情况?”
“昨日弄月院发生的事,王爷可知晓?”
陆晟坤短短犹豫了片刻,便即点头,接着一脸茫然道:“可这事儿与本王没有关系啊。”
“是与王爷无关,但陛下让我借着弄月院冤魂的煞气,设下一个法阵,直指上回我与大人讨论过的一个人。”顿了顿,喝了口茶,韩衡继续说:“设此种法阵需要一个媒介,便是要一件属于被咒杀之人的心爱之物,那东西上必须包含被咒杀之人的强烈欲念。”
听到“咒杀”二字,陆晟坤眼皮禁不住跳了又跳,接连舔了几次嘴皮,深吸一口气才憋出一句无奈的话:“这与本王又何干呐!”
韩衡斜眼看他。
那一刻陆晟坤差点就要说出真相,终于最后一丝理智堵住他险些出口的话,只道:“不知道最后大人可听从本王皇兄的异想天开,设下此种法阵?”
韩衡不答,只是悠然喝了一口茶。
陆晟坤怒急一巴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在韩衡面前焦急地来回走了两转,两手在空中乱舞,不满道:“此乃杀人害命有损y-in德之事,皇兄近来丹药吃糊涂了,国师也是糊涂人吗?怎么不劝阻皇兄,反而听之任之……”
“陛下让我设阵咒杀的,是谋逆之徒,正好媒介也在陛下的手中,那件伪造的龙袍是现成的。况且此事有什么不可为的?有意弑君谋逆,本就该是杀身灭门的大罪,这个阵法,不过咒杀主谋一人,此子一死,能免于牵连成百上千条无辜x_ing命,在我看来很值得,昨日设下此阵,最迟明日傍晚,那逆臣就会暴毙在家中。”
陆晟坤听得差点跳起来,然而,只能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深呼吸。
“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韩衡眉梢一挑。
“对,国师说得对。”陆晟坤有气无力道,跌坐在椅中,恍惚听见旁边一个声音问他,“王爷怎么了?”
摆摆手,陆晟坤强撑着坐直身,侧过去盯着韩衡看,这一眼他眼中充血,他自己当然是看不见的。
韩衡笑盈盈地站起来,抖了抖衣袍:“若是每日能来王爷这里,讨一杯茶吃,用些点心,说一些宫里的趣事,也不乏是一项不错的娱乐。比走狗斗j-i都来得有趣,在上齐,我就王爷这么一个能说说话的人。”
明明说话的人在笑,落在陆晟坤眼里,却如一道冷箭,- she -得他心脏隐隐作痛,还是又冷又痛。
陆晟坤巴不得韩衡赶紧走,对方却磨磨蹭蹭又让厨房做点心,等点心的时候还说想逛逛院子。
本来陆晟坤想让孙管家随便带他在院子里逛逛,又怕过于怠慢让他看出什么端倪,只得耐着一百二十万分的耐心陪韩衡把六进宅院逛了一遍。同时暗骂是哪个傻逼要修这么大的王府来住。
等点心做好,韩衡总算肯走了,前脚把人送走,后脚陆晟坤立刻把几个道人都叫到书房里。
陆晟坤朝着道人们把情形简略说完,第一个开口的道士板正着脸,手里挽着的那串木珠在他指间飞快滑动,他面庞精瘦,看着像是有点本事的。
“确有此种阵法,只是贫道的太|祖师爷爷会,因此法过于有违天道,损y-in德伤和善,早已弃之不用了。”
不用了你说个卵!陆晟坤拼命控制着面部表情,望向下一位:“胡道长,你怎么说?”
胡道长捋着花白山羊胡,摇头晃脑道:“办法是听说有一个,只是此法甚是凶险。”
“有办法?”一听有办法,陆晟德两眼放光,连忙问是什么办法。
“此阵都着落在用以设阵的那件东西上,被称为‘灭眼’,万法有灭即有生,生灭往往系于一物。只消将至于‘灭眼’中的那件东西烧去,杀阵自会烟消云散。”
“那这个‘灭眼’会在何处?”
“既然是借用弄月院的y-in煞之气,阵法自然是设在弄月院,但‘灭眼’在何处,没有看过弄月院地势,贫道也无法断言。”
此时,陆晟坤脑海中回响起韩衡那句笃定的“最迟明日傍晚,那逆臣就会暴毙在家中”。一时间也顾不得那许多,摆了摆手,一只手按在额上。
半晌,陆晟坤抬起血红的双眼,双手按在桌上,眼神直愣愣地盯着门,咬牙切齿道:“看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皇兄,你怨不得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啦,晚安~
第214章 二一四
驿馆里,徐尧来回踱步,听见外面有动静,走出去一看是韩衡乘坐的马车,连忙跑下楼。
上楼路上两人没有说话,回到房间,韩衡立刻朝徐尧道:“今天夜里,宫里会发生大事,待会我陪郎东进宫一趟,带皇帝去南郊一个温泉山庄泡温泉。宫里已经安排好了人,只要有人靠近弄月院,就放出信号。我会告诉陆晟德,算出宫里有大事发生,让他即刻回宫。”
徐尧脸色有些发白:“确定万无一失吗?”
韩衡摇摇头:“有一点,米幼已经探过了,京城布防不严,时间很赶,看见信号我就会带陆晟德回去,就看上齐禁军的反应了。如果禁军忠心,加上陆晟德的暗部,风险不大。”
徐尧看上去仍然很担心。
“只能赌一把。”韩衡拍了拍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其实韩衡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能肯定的是,陆晟坤一定会在今夜动手,因为我告诉他法阵在明日傍晚会杀死龙袍所属之人。他府上能人异士颇多,既然没法亲眼目睹法阵,他们也就不敢托大能够破阵,唯一能做的只有直接毁掉龙袍,今夜陆晟坤一定会派人进宫去烧龙袍。”
“你在宫里安排的谁?可靠吗?”
“她一定会照我说的去做,放心罢,此事很简单,那些人进了弄月院一定会很紧张,争分夺秒想找到龙袍,这时她出现,说是陆晟坤在宫里的内线,为他们带路,不会惹人怀疑,他们也没时间去怀疑。等这些人进去烧龙袍时,她只要在外面把门锁上。上午我们已经把弄月院里容易起火的布料衣物杂物都稍微整理了一下,在哪些地方点火也都商量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