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怪(5)
那日之后,再没有媒人上门说亲。热闹了多日的白府终于得了个清净。也是在那日之后,岑深和白谨枝的关系变得微妙,岑深依旧不冷不热,而白谨枝也绝不点破,二人相安无事,他如往日般缠着他,而他心情好了便应一两声,心情不好便闭眼打盹,两耳不闻身边事,一心只读梦中书。
但他两人都各怀心思,都藏着秘密,就像是有一根丝线缠在二人之间,看不见摸不着,但又无时无刻不能感受得到。
夜里,星光灿烂之时,岑深会出来坐在花藤架下,靠着藤枝仰望星空,试图找到自己曾经居住的那座天宫。可是星海茫茫,从凡间看上去化成了千万颗光点,根本无法分辨。
他因为久居天宫,千百年来掌管文运,看遍了凡间莘莘学子的生死沉浮,于是也看淡了很多由功名利禄牵扯出的诸多红尘琐事,本应该是最耐得住x_ing子之人,最能静待云起云落之人,如今却躁动不安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还应不应该留下,留在白谨枝身边。当初他接近他时其实是想一探他的风月之事,仅仅想作为一个旁观者去观看和定夺,不料自己却卷了进去,如今那个臆想的风流才子非但不风流,还笑吟吟地望着他说:你到镜中去看看,那边是我心上之人。
也许判官错了,他也错了,白谨枝有桃花泛滥的命,却没有随手采摘的心,没有风流成x_ing,遑论薄情寡义。
他知道他该走了,去寻找别的魂魄,去吸食阳元,保护自己顺利度过天劫,不至于魂飞魄散。每当白谨枝在他身边滔滔不绝时,他很想打断他,说一声:最近多有叨扰,就此告辞。
但他每次准备说时,白谨枝似乎提前预料到了一般,于是卯足了劲一番狂说,丝毫不给岑深c-h-a话的机会。他就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岑深这个不善言辞的人根本凿不进去,只得硬着头皮听他聒噪,或者索x_ing不理,告别之事一拖再拖。
不知不觉到了秋季,蜻蜓不见了踪影,缸中的荷花也开败,荷叶成了黄中带褐的枯态。天气转凉,街头巷口叫卖的水晶银耳换做了桂花糕。
天气转凉,但身为鬼身的岑深感觉不到凉意,白谨枝却让丫鬟给他送来了入秋的衣物,衣袍上放着一个香囊,他拿起来放在鼻边,可以闻见茶叶和柠檬干片的味道,符合他寡淡的品味。
丫鬟送来了衣物后没有立刻退下,而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主人他今日想邀你去香湖一游,这套衣物是特地为今日的出行准备的,希望您会喜欢。”
岑深微微有些吃惊,他现在这个身子不方便见阳光,白谨枝也知道他这个避讳,所以以前拉他逛街被拒了几次之后,他便学乖了不再强求。今日秋高气爽,阳光泛金,他居然来了个先斩后奏,要他一同出行,还是去距离不近的郊外!
不过略微一思索,岑深还是答应下来,他这段时间总是谋划着要走,始终找不到机会,又不好半夜不告而别,其实以他冷淡的x_ing子,这种事情他还真做的出来,不过和白谨枝相处了数月,毕竟积累了些微薄的感情,不告而别甩袖就走,显得太不近人情,那微薄的感情大约要被挥霍殆尽了吧!
而这次出游便是一个好机会,在香湖和白谨枝说清楚,也就不用再回府了,就在那里分道扬镳,他也不用费心给他准备盘缠和车马,以免得伤感。
穿好了衣装,戴好香囊,岑深一扫往日久居阁中不食烟火的慵懒之气,镶着玉石的发冠将他的发丝高高束起,一张俏脸显得愈发俊美清爽。
他打开门,白谨枝便站在台阶下,左手撑着把桐油伞,右手拿着把折扇,虽然天气泛凉,但为了附庸风雅,他还是随身带着把扇子,没事的时候就扇两下,直扇得发丝飘飘,神清气爽,远看好一副风流才子的气质。
此时见岑深一出来,他便“哗”地一声将扇面甩开,边动作标准地晃着扇面边满面带笑道:“哎哟,让我看看这位公子是谁,好生文雅,好生气派! 不知公子今日是否得空,陪本爷去香湖游游呗!”
岑深使出了千年道行才憋住了没有翻白眼,他垂着眼不去看他,心里暗暗嗤道:这厮逮着半点机会便是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连笑中都泛着春波,难怪会被误认为是风流成x_ing,该!
和几个月入府前一样,白谨枝撑着伞,岑深风淡云轻地迈着步子,脚底若有云托着,听不到一点声响。
虽然岑深走起路来显得轻若乘风驾云,但白谨枝也舍不得让他多走,出了白府大门便请他上了马车,而他自己抢了车夫的位置,驾着马车稳稳的飞驰而去,朝香湖前进。
他就算忙着御马嘴里也不闲着,还要时不时地自我感觉良好一番:“生烟,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天资聪颖呢?不仅读书一点就通,连马都是一摸就会驾,诶,太完美了,太容易让天嫉妒了,不是一句话叫“天妒英才”吗?我真的很担心有一天上天会派鬼怪来索了我的魂! 不过若是派个美鬼来,比如像你这样的,我倒是甘愿让他索魂,美人唇下死,无魂也风流。哈哈哈!”
岑深闭眼养着神,就当外面的笑声是马在乱叫,让它随风飘去,被车轱辘碾碎碾尽。
香湖不香,但却弥漫着泥土与枫叶的混合气息,入鼻之后别是一番风味。湖面呈碧青色,被群山包在怀中,像是一双手掌捧出的水湾。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近山的湖面上飘着枫叶,随着波纹上下起伏,好似长在湖上的花纹。
靠岸的位置系着一叶扁舟,应该是白谨枝让人提前准好的,舟上还有遮阳的竹篷,竹篷下有个竹篮,篮中中堆满了翠绿的莲蓬,一个个饱满而鲜嫩,不禁让人联想到当初荷花盛开时的景致。
白谨枝颇有绅士风度地邀请岑深上了舟,然后他将扇子别在腰间,转身又从马夫化成船夫,解开绳子,独自划动着竹竿撑着小舟,动作干净利落,驾轻就熟地很快将小舟划到了湖中央。
岑深坐在竹篷下,边剥着莲蓬边看着周围风光,湖水澄澈,倒映着蓝天白云也装下了满山红叶,清风徐来,水波兴起,正是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的大好时光,他顿时来了兴致,恨不得探出身去戏耍香湖中的水。
白谨枝见他高兴,便觉得甚为满意,吹了个响哨,像岑深抛了个媚眼道:“俏公子,赏个莲子吃呗!”
岑深勾嘴一笑,剥出个白白嫩嫩的莲子,抬手一抛,白莲子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下落时,白谨枝张口接住,嚼吧了几下,赞不绝口,“不愧是生烟剥的莲子,味道甚合本爷心意!”
岑深被他逗了了,唇边的笑意更深,掩都掩不住,让白谨枝看去,越发心花怒放起来,划水都能划出朵花儿。
就这样他们你一颗我一颗,不一会便将莲子消灭得干干净净,白谨枝徒口接东西的本领完全可以出师,岑深抛出的莲子,他无一失误,全部都收入腹中。
不知不觉中,小舟驶向了一处湖滩,滩上芦苇丛生,风过留痕,在其中掀起层层白浪,与天上云朵遥相呼应。
此时天色已经偏暗,天际晚霞平铺,为乌金西坠渲染出特有的情调。
白谨枝慢慢将小舟靠岸,将它停稳,一跃跳上了江滩,一身白衣与成浪的芦花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竟然辨别不出他的轮廓。
岑深从竹篷中探出身子,缓缓站起来,从船尾跨到芦滩上,甫一上岸便被芦苇淹没了身子。他用手将脸庞的芦花轻轻拂开,想去寻找白谨枝的身影。
他唤了几声,却无人回应,心里觉得奇怪,便往湖滩深处走去。芦花越来越密,脚下越来越软,他好似一只迷路的野鸟,被芦花群包裹在怀中,寻不出方向。
岑深突然有些着急,他怕白谨枝遇到了沼泽或者泥淖,陷了进去出不来。正当他预备着腾到空中去俯瞰湖滩寻找人影时,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位公子,你远到来此,可想听一听本地的独有的艺术——牵丝戏?”
岑深猛地转身,见一个胡子发白的老人立在他身后,肩上挎着个竹箱,手里拄着拐杖。岑深吃惊,这个老人正是白谨枝,只不过他贴了个假胡子,戴上了假发,背略微驼了些,其他丝毫未变,还期待着用这身行头瞒过他的眼睛吗?
岑深没有戳穿他,当下配合道:“好,你且演给我看看。”
老人闻言打开竹箱,搭好小小的戏台,用彩布撑好背景,然后一手cao纵着一个纸片,一个纸片红衣粉装,是个姑娘的模样,一个纸片朴素破旧,俨然是个落魄的书生。摆好了纸人的造型,老人用丝线带动着它们的动作和说话,捏了个尖尖的嗓子兀自唱了起来。
他唱了一个故事,大约是那个书生对姑娘倾慕已久,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却不敢对她表达爱意,如今他身患重病,即将死去,希望姑娘能接受他的爱。
歌声婉转,唱词咿呀,情到深处,两个纸人即将相拥相吻。
岑深察觉出不对劲,转身便走,他步子本就轻巧,又有芦花掩映,不一会便不见了踪影。走到了岸边的小舟旁,岑深深出了口气,下定了决心,闭着眼便欲隐身遁去,暂时消失在凡间。
他突然感觉身上一紧,竟被人从背后抱住,抱得坚定而决绝,不容他有丝毫的挣扎。
“生烟,嫁给我吧,”白谨枝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呼出的气息挠着他细嫩的肌肤,“我知道你的,你如果真的对我没有感情,早就无声无息地走了,绝不会犹豫不决这么些日子,你越是对我爱答不理,便越是显示出你的纠结和不舍,我懂你的,比你还懂。所以,生烟,嫁给我吧。”
第6章 鬼怪(6)
本来抱着必走的决心,却再一次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打败了。那句告辞就如同嚼碎了的食物,不见天日地烂在肚子里。
日落时分,白谨枝驾着马车,一脸满足地将自己的“未婚妻”带回了府中,心情好的就好比仲夏日晖,可以把一个生j-i蛋给烤得破出j-i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