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李子慎教的这些东西,说得好听是兼容并蓄,不好听便是乱七八糟。他也曾经想过要入仕,只是当时还没下定决心,也未找到确切的方法。
他下山后一路向京城而去,途中偶遇一位进京赶考的学子,对方脾气不好,惹了别人招来报复,李子慎路见不平,便出手帮了一把。那学子名为夏纁玄,本是江南人,读了多年圣贤书,颇有学问却见多愁苦,忍无可忍才决定参与科举,寻求报国门路。
李子慎虽也有自己的目的,但是他所学的内容并不适合科举应试。夏纁玄发现这位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又不善言辞的小道长着实是个好人,也有真才实学,虽与治国之道不同,但也是能造福他人的知识,两人关系愈发的好,等到了京城,夏纁玄要应考,而李子慎则在客栈中住下,偶尔在京城中走动。
他声名鹊起、名声大噪是因为一局棋。
京城中有座知名棋馆,李子慎某r.ì路过,进去观棋。他一身玄衣,也不束冠,看起来很奇怪,脚下还穿着有些磨损的布鞋,实在不像是什么高门贵子,但面容清秀,浑身气场也像是个高深莫测的。有胆子大的人邀请他对弈,李子慎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应了。
那局棋李子慎执白,他一身黑衣执着白子,在棋盘上与人较量。他并不知自己棋艺如何,一来是因为整个白云观中也没几个人,会下棋的只有他和师父徐道乾,二来是徐道乾太懒,又认为修道之人不应过于执着棋盘上的胜负,于是很少和李子慎对弈,只有在兴致突发的之后才会喊他快来猜子。
那盘棋的胜者是李子慎,别人想请他讲棋,他却只说弱棋也可行,承让,随后未道只字片言。
又有人问他名姓,李子慎言后,起身离开了棋馆。
夏纁玄后来听说此事,连道李兄不该去那棋馆,一局对弈,足以让人注意到你。朝廷的眼线遍布天下,小道长说了什么,他们岂会不知?只是这种方式,就算发现了你,也只会当你为一背后幕僚,或为伤人暗箭,要想实现抱负,旁门左道怎可?
李子慎和夏纁玄说到底都是固执的人,前者为报恩,后者为报国。李子慎只想达成愿望,为此可以选择自降身价,去做那背后幕僚,朝堂上的位置并非他所求。然而他虽这般打算,第二r.ì便有身着飞鱼服之人来请他进宫。
好友夏纁玄当时不在,李子慎为他留了书信,整理衣容后虽来人进宫。他布衣布鞋,长发披散,也不束冠,只在脑后扎起,即使是来赶考的学子也没有像他这般寒酸的,他大概是如此模样进宫的第一人,只是那锦衣卫并未拦他,李子慎也无心去换。
要见他的人是太后。
太后本是老燕王王妃,小皇帝当时只有十二岁。世宗驾崩后,他原本就不多的子嗣在之前的大难中早已罹难,最终由燕王即位,但他多年征战疆场,很快便也去了,在其王妃和世家大臣的帮助下,他的长子李长瑛坐上了帝位,然而他年纪还小,便由太后训政。
到了宫中,太后是一位看起来保养得当,年纪并不太大的妇人。见李子慎进殿后,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还是忍住了,重新坐了回去。
李子慎向她行了礼问好。
太后问他所学哪门。
李子慎答,曾经修道。言下之意是如今已不再问道了。
太后又问,可读过圣贤书?
李子慎不愿说谎,便照实答道,少时读过。
那小道长为何放弃?我看你心x_ing沉稳,是个适合修道之人。太后评价道。
李子慎低头,说:心有执念,无法成仙,不愿修道。
太后喃喃,心有执念……随后又问不知小道长师从何人?
子慎一生仅有一位老师,只是出山之前便立下誓言,此生不言师门,不道其地,不言其名,不可以老师名望行于世间,以求立身。望太后见谅。
太后连道几声好,称赞他心x_ing稳重,又问那小道长为何穿黑衣?
李子慎便不愿说,话到嘴边只好说是自己多年习惯。
待到李子慎要走的时候,她又突然叫住了对方,她问面前这个还不及弱冠的年轻人,你的名字是谁给你起的?
李子慎说,是师父。
谨言慎行……是个好名字,你且去吧。太后说完便让他离开。
就在李子慎即将迈出殿门的那一刻,忽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试探似的叫他:“麟儿。”
他身形一滞,但也仅仅、仅仅只有一瞬,随后便离开了宫中。
在那之后不久,李子慎以布衣之身出任太傅。
小皇帝年龄小,不愿受束缚,据说气走了几位老师。他在宫中几年,少时的天真很快便被这座深宫给磨去了,他甚至恨自己的娘,恨让他当皇帝的人,每一个被安排来做太傅的人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名头寻过衅。
初见李子慎时,对方还是一身黑衣布鞋,小皇帝李长瑛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太傅,但心中厌恶之情并未减少。他知道面前的人是太后寻来做太傅的,只把对方当做一个和太后一样想要控制他的人。
他刻意寻衅,看书时不听教导,不能开口教训一句否则即刻便哭,有时还不按时来文华殿。
李子慎不像其他的老师那种气急败坏,只是默许着李长瑛胡闹,等到李长瑛自己觉得无趣了,小皇帝主动开口问,“小夫子是名叫李子慎吗?”
李子慎说是的。
“你怎么也姓李?难道也是我李氏子孙?”李长瑛皱了皱眉头。
“不是。”李子慎回答。本来有人说过他的名字应该改改,但是他并不愿。
“朕听人说不仅要你改名字,还不要你当这个太傅。”李长瑛虽然没有实权,但是上朝时那些争论他都听在耳朵里,他趴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这位小太傅,对方自初次见面后便不再穿黑衣了,而是换上了合适的官服,头发也更加齐整,少了修道之人的仙风道骨,像个少年文臣了。
但李长瑛偏偏记着那身黑衣。
“陛下若想要臣改名,吩咐就好。”李子慎一副看起来逆来顺受的样子。
李长瑛撇撇嘴,这次他下定了决心,不管那些老古板们说什么,“不,朕就要你叫这个名字,就要你当朕的小夫子。”
如此至今,竟也有三年了。
中秋宴席行至一半,皇帝和太后都不必待到最后。太后早已离开了,李长瑛便闹着要李子慎和他一起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