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故人 作者:起天末【完结】(38)
他只听清了最后任桓用沉痛严厉的声音说出的判决。
“七日后,处刑。”
什么都无需再解释了。处刑便意味着他那些无缘无故被封印的修为要被彻底剥夺,继而赶出门派,而他在当初的臆想,终是在这一天化为现实。
除了换了一个理由之外,简直就是七年前那一幕的完全重现。
七年以来他一直背负着两人的远志,可如今就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任羲翎不由苦笑,内心却也多少有点欣慰,至少他也能亲身体会一番当时容澜遭受过的是怎样的苦痛,大约也就能理解容澜当时的心情了。
只是这一次,没人能够在最后义无反顾地冲上台去扶持他一把。
容澜断然是不会在的,就算他还在,大约也只会如同其他人那样做一个冷眼袖手的旁观者,在那里欣赏着他的笑话。
嘲弄着他被莫名其妙遭人诬陷的无能。
他的确是对那个毒香囊的来源毫无头绪,不过被关在这y-in寒的禁室中无所事事地思来想去,他到底也还是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如果那日他没有执意出去,去那片树林,也没有遇见圣蛊门人的话,或许这荒谬之事也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不过若他真的没去的话,或许也再无机会与容澜见面。
就是这样的矛盾,可他无法归咎他人,到头来还是自作自受。
他没什么精神地倚在墙角,禁室中除了从头顶天窗渗进来的那几丝光照之外再无他物。因为是y-in天,现下就连那仅有的光线都黯淡不堪,几粒孤零飘动的浮尘让毫无人气的空屋显得尤为凄凉。
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能是真的已然麻木了。
不知道他被禁闭之后任桓有没有将此事昭告全门,如若真的告知了,大约也是怀着极度耻辱的心情,那一刻他突兀地有种预感,觉得自己曾经那些荒唐言论或许真的将要一一应验。
天行门门主次子修为尽废遭贬,任桓声名扫地,五门混乱不堪……呵。
太荒唐了,荒唐得令人捧腹。
任羲翎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眉眼间却是一片浓重的y-in影,那是出现在容澜脸上再自然不过的冷笑,可出现在他脸上,便是极度的不自然。
这一次竟然不是青龙真玉左右的江湖势态。
“哈哈哈……”
他低声笑了起来,有那么点自暴自弃的味道,若是旁人听见,定然是要汗毛倒竖的。只可惜,没有旁人有那等闲心来陪他享受此刻的狂乱。
况且任桓也不可能同意他人来探望的吧,否则于任何人都只会更添几分难堪而已。
任羲翎冷眼盯了那紧闭的木门一会儿,倍感无趣地移开了视线,岂料就在此时那门在一阵s_ao动之中被有些迫切的动作打开了,突兀涌入的大量日光晃得他眼睛不适,略略皱眉抬手装模作样地挡了一下,其实他也很清楚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羲翎!”
徐珩的目光在狭窄的房间中迅速搜寻了一轮,很快定格在了他因深秋的凉意而微微缩起的身影上,当即焦急地喊出声来。
“娘,你来做什么。”
任羲翎适应了一会儿过度刺眼的光线,方才声音平平地回了一句。
待身后之门重新关上,徐夫人步履踉跄,奔到任羲翎身边一下跪了下来,极其心疼地握住了他儿子的手。或许是被冻的,那手已然没了往日里的暖热,仅余下一片冰冷的寒意。
徐夫人对任羲翎的感情,比任桓要深切得多,她望着任羲翎无神的双眼,心间被沉重的悲痛填满,禁不住潸然泪下。
“羲翎,你听娘一句话。娘信你,你好好告诉我那香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回去劝劝你爹,绝对可以挽回……”
就连劝解的场景都与七年前如此相似。
任羲翎嗤笑一声,随即又恢复了满面漠然:“我知道娘信我,但是爹心意已决,说再多也没用的。”
徐夫人垂首而泣,温s-hi的泪水接连滴落在任羲翎的手背上,她不甘地哽咽道:“孩子,我知道你与你爹的关系不太好,可他也不是那等无情之人,亲生父子之情他总不能不顾啊!”
任羲翎的双眼越发寒了几分。
不是无情之人?不会对父子之情弃之不顾?
任桓何曾在意过他这个儿子,何曾对他有过哪怕一点点作为父亲该有的情谊?
任桓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将他当作下一任掌门在培养吗,培养不成就干脆丢弃一旁是不是?
如此这般父子之情,真真是感人至极!
“我与他关系如何,我似乎是要比娘更清楚的。”他不咸不淡地回了这么一句。
徐夫人哀痛欲绝地深望着他,泪水止不住地滚滚而落。
她颤声道:“羲翎,娘是真心想保你啊。”
任羲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也不知终究是心软了还是无望了,轻叹一声回握住了她的手,身体微微前倾,宁静而深沉地望进了他母亲的双眼之中。
“娘的心思,我自是明白的。只是我更明白若是去劝爹,断断什么都改变不了。娘若是真心想保我,那便……去一趟圣蛊门吧。”
徐夫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惊恐不已地睁大了双眸。
“要我去圣蛊门?!羲翎你是傻了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任羲翎立刻平静接道:“娘不必亲自去,随便派个什么人,只要寻到容澜便是。”
“容……澜?”
徐夫人大约是真的被他说的话惊到了,竟然忘了继续哭,泪水就那样欲流不流地在眼眶中打转,半晌思维也没回过味来。
任羲翎点了点头:“是,容澜。在天行门中找不到能认定我无罪的证据,只能去圣蛊门找,如今能救我的,只有他。”
话音刚落,小小的禁室中便响起了一声清脆的耳光,任羲翎被徐夫人灌满力道的手掌抽得整个头部偏了过去,他一晃不晃便重新将头回过来,目光越发镇静淡然,就连抬手碰一碰受伤脸颊的动作都没有。
徐夫人的面容被混杂的悲恸与盛怒扭曲成一团,若说之前她还在因为掌门夫人的身份而勉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么此刻她便真的是不管不顾了,眼泪由涓涓细流变为汹涌决堤。
“简直大逆不道!且不说那个小子怎么会跑到与我们敌对的圣蛊门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在想着他!”
任羲翎沉默不答,他不是刻意无礼,只是他实在是觉得徐夫人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知当如何作答。
“七年之前他离了天行门后,你知不知道足足有半年旁人都是怎么看你的?你又知不知道我当时如何费尽心力才将那些风言风语压下去?这些……你都知不知道?!”
任羲翎:“……”
徐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情绪再也收不住了,终于发泄一般地呐喊出来。
“只因你在处刑当日的表现,人人都在猜忌你是否有断袖之癖!虽说如今没人再敢当面说了,哪个晓得背地里他们怎么想的?一切全都是容澜那小子害的,他毁了你一辈子!”
原来从七年前起,人们就开始对他有意见了,仅仅是因为那件事。
怪不得,他总觉得旁人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表面上假惺惺地客客气气,可总是含着些难以言喻的疏离与冷淡。他原本以为那是他的特殊身份所致,谁知却是因为那天两个少年在离别之际一时冲动当众抱了一下,随口说了些稍显露骨的言辞而已。
居然就能被曲解成这样,难道就连两个天真的少年都不肯放过么。
莫非真的有这般天理难容……
任羲翎干巴巴辩解了一句:“我不过视他为兄弟,何来断袖之说。”
徐夫人拭了一把眼角冷笑道:“能当众做出那种事来,你们这兄弟之情也真是感天动地。那小子到底干了些什么,竟能把你勾得魂都飞了。”
容澜干了些什么?
他明明就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谁都不愿信他,这许多年过去了仍是不信他?
也难怪他要去投奔圣蛊门了,换做当年被逐的是他任羲翎,也绝不可能对这种无端猜忌视若不见听若不闻。
他们以为人是被用来随意诬陷的么?
任羲翎的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娘,你说的是什么话。容澜向来沉稳明理,怎么会勾我?”
徐夫人道:“好一个沉稳明理。他若真有你说的这么懂事,怎会因触动青龙真玉而被逐出天行门?现在反倒是你让我去求他保你,我看是他把你带偏了才对。”
“七年前的旧账,何须翻到如今?”任羲翎冷声对质。
何况他还相信,那青龙真玉根本就不是容澜动的。不,他确定那不是容澜所为!
那一刻任羲翎似乎有点明白容澜当时是在风口浪尖上遭受怎样的情感煎熬了,整个天行门都在针对他,谴责他,什么错都能一并堆到他头上,真堪有口不能辨、有苦说不出。
而他也突然很想体会一把容澜那种世人皆醉吾独醒的情怀,那种不可一世的叛逆所带来的快/意。
任羲翎斜斜地瞥了他母亲一眼,语气极度的随意散漫:“要说的我都说完了。你若是还想保我,便麻烦你纡尊降贵往圣蛊门跑一趟;若是想看你儿子被平白污蔑遭罪,我也没意见。徐夫人,你慢慢权衡,不急。”
徐夫人被他这狂妄不羁的语句气得险些当场晕厥,当时她心里越发确定,任羲翎已经真的被容澜那顽劣不化的x_ing子所玷污,玷污得彻彻底底。
“我好心来劝你,却被你说了个狗血淋头。好,既然你自取其辱,我也管不住你了。你好自为之吧,我却是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竖子!”
她一阵暴躁的怒气冲上头顶,拂袖摔门而去,掌门夫人的温雅气质已是丢弃得一干二净。任羲翎亦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在禁室重归黑暗之后,他仍是没有丝毫的反悔之意,反而唇角挂着的寒笑久久也没散去。
他只觉得,这么做人真是很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因为昨天又没更而道歉,兄弟反目实在卡得厉害
审讯定罪没细写,表示每次写到老爹必崩干脆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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