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这个年纪几乎是自己两倍的长者看了一会儿,季榆不知怎么的,突然福至心灵,“宋长老吃醋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刘师叔祖似乎说过,这次他师父是为了讨好宋长老一个刚入门的女徒弟,才闹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而回答季榆的,是从房间里飞出来的一个茶杯,以及那在他的面前,重重地合上的房门。
“所以,”罗蔚衡强忍着笑意,看着眼前被泼了一身茶水的人,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这就是你被泼了一身茶水的理由?”
这家伙不至于傻成这样,看到茶杯飞过来都不躲吧?
说起这件事,季榆的眼中就不由地流露出些许懊恼的神色来。
以宋长老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真的和季榆这个小辈计较,就算真的气急了,也绝不会下什么重手,然而,就在季榆闪身避开了那个茶杯的时候,突然从角落里窜出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拿手里的茶水泼了他一身。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那个小女孩随手将手里的茶壶一扔,动作无比迅速地从窗子里窜进了宋长老的房间——在这其间,对方还不忘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
罗蔚衡:……
这种时候,他是不是应该露出同情的表情比较好?
眼角抽了抽,罗蔚衡终于还是没忍住,把头埋在桌子上闷闷地笑了起来。
其实这一次张首阳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些留在山上的人心里头都清楚得很,毕竟对方和宋长青之间的事情,在九华山上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也就是季榆许久都没有回山的人,才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长青的那个小徒弟,是他上一回下山的时候带回来的,似乎有少许血缘关系,样貌与他有几分相似。张首阳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到的,竟误以为那是宋长青在外头的私生女,成天巴巴地跟在她的身后不说,还妄图用美食诱哄那个小家伙开口喊他“爹爹”。
——理所当然的,张首阳的这些行径,被宋长青发现之后,立即就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揍了满头包,但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的张首阳,自然不可能就此放弃。
“然后呢?”见罗蔚衡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季榆忍不住追问。
他不知道张首阳和宋长青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宋长青这个名字,确实是他的师父这一生当中,最为在意的三个字。
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一牵扯到这个人,张首阳都一定会扔下手上的事情,不顾一切地赶到对方的身边。
可惜的是,直到那天尹苍羽带着魔教的人几乎屠尽了九华山满门,宋长青才终于褪去那用以保护自己的外壳,将那具冰冷的身体拥入怀中。
“然后啊……”罗蔚衡看了季榆一眼,忽然就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传说里生活在星月湖中的那种鱼,从一开始,就是张首阳所编造的。
在许多年之前,那两个人都还是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似乎是打了什么赌,在那之后,有关那东西的传说,就那样散布了开来。
“张师兄问那个小丫头,到底怎么样才能让宋师兄喜欢上他,”垂下眼转着手中的酒杯,罗蔚衡轻轻地叹了口气,“小丫头转头就原模原样地去问了宋师兄。”
让张首阳去星月湖里抓鱼的要求,并不是小丫头提的——充其量,她也只不过是在这其中,扮演了传话的角色。
“这些事情,”仰头将杯子里的酒给喝了个干净,罗蔚衡笑了一下,“还是那个小丫头和我提的。”
那个丫头尽管无法理解这其中的缘由,却也能感受到身边之人的情绪。
在知晓张首阳真的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在那冰寒刺骨的水中待了整整一个日夜,最后硬生生烧晕了过去之后,宋长青在自己的院子里坐了一整个晚上。
“我知道师父哭了,”小丫头这么说,“虽然师父没有哭,但我知道他哭了。”有些颠三倒四的,却能够让人清晰地感受到她难过的心情。
她觉得是因为自己做了不对的事情,惹得师父伤心了,就把张首阳划入了坏人的范围,连带着季榆都一块儿讨厌上了。
“那个丫头,其实没有什么恶意,”朝着季榆笑了笑,罗蔚衡开口说道,“你别放在心上。”
“我知道。”季榆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他当然不可能和那样一个孩子去较真,他只不过是……有些说不上来,自己这会儿心中是什么感受罢了。
在这个世上活了二十多载,季榆至今没有碰上那个能够让他动心,并为之疯狂的那个人,对于那种感情所带来的甜蜜与酸痛,他总是无法透彻地去理解,可是如今,他却似乎有些明白这其中的滋味了。
“情之一字,让人生,也让人死,”看出了季榆的想法,罗蔚衡轻笑着开口,“来一杯?”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看向季榆,神色间带着些许征询之色。
“你知道我从不饮酒。”季榆摇了摇头,拒绝了罗蔚衡的提议。
自从少时被自家师父哄骗着喝了整整一壶酒下肚之后,他就再也没沾过这东西。
“真没意思,”罗蔚衡见状,忍不住轻啧了下舌,“那只有苦味儿的玩意儿有什么好喝的?”
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斜着眼看着季榆面前那杯还冒着热气的清茶,面上满是嫌弃的神色。
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对这种东西,生出什么喜爱的情绪来的。
“对了,”抱怨完之后,罗蔚衡也没有再去说什么劝酒的话,转而问起了池君昊和尹苍羽的情况,“你带回来的那两个小家伙呢?”
将两个刚到九华山——其中有一个还身体不适——的小家伙,就那样扔在一旁不顾,这做法,可着实有些不符合这个人的x_ing子。
听到罗蔚衡问起这个,季榆的动作顿了一下,好半晌没有说话。倒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今日的事情太过古怪,他一下子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见到季榆的表情,罗蔚衡的眉梢略微挑了挑,面上浮现出感兴趣的神情来。
能够让这个家伙露出这样的神色的,肯定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季榆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那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池君昊还可以说是因为烧还未退的缘故,毕竟通常情况下,生病的人总是比往日里要更加脆弱敏感,情绪波动也更大,但尹苍羽的表现,却实在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对方其实并不想当他的徒弟?所以在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就拜了师的时候,没忍住就哭了出来?还是说对方觉得他收徒太过Cao率,没有将人放在心上?
越想越觉得问题是出在了自己的身上,季榆的眉头拧得更紧。
他觉得,他也许将为人师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单要弄清楚自己的徒弟的心思,就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
“你……”看着季榆一副认真地困扰的模样,罗蔚衡不由地笑着摇了摇头,“还真是受欢迎啊……”
明明满打满算的,他和那两个小家伙相识,也不过是半月不到的时间不是?
相比较起来,他就显得凄凉得多了。
想一想昨天那可怜巴巴地看着季榆,希望对方能够把自己留下的池君昊,再想一想之前自个儿意图收徒,结果连着碰了三次壁的倒霉经历,罗蔚衡就想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他有的时候都控制不住地想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夜叉的脸,才那么不招小孩子喜欢。
罗蔚衡觉得,凡是拜入自己门下的人,必然没有好下场的这个流言,会那般广为流传,原因并不在那两个倒霉的徒弟身上,而在那三个一听他的名字,就露出了惊恐的表情的小娃娃身上。
他又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至于这样吗?
稍显哀怨地看了季榆一眼,罗蔚衡表示,他都要控制不住地对这个人生出嫉妒的心思来了——尤其在他想到,旁人听说他的徒弟由季榆来教导时,脸上极有可能会出现的庆幸与了然的表情的时候。
明明他比这个家伙更擅长带孩子……呸,教徒弟好吗?!
被罗蔚衡看得有些不自在,季榆有些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怎么了?”
“我长得没你好看吗?”然而,罗蔚衡却压根没有理会他的话,反而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一时之间没能明白过来罗蔚衡这句话的意思,季榆的面上少有地浮现出茫然的神色来,看着倒是挺新奇的。
“我打架没你厉害吗?”不等季榆回过神来,罗蔚衡就再次开口了,这个问题却是比之前简单了许多。
“还是我的口才没你好?”没有给季榆回答的机会,罗蔚衡又问了一句,“我怎么就这么不招人喜欢呢?”
季榆:……
到了这时候,就是他也反应过来,对方其实并不需要他给出任何答案了。
听着面前的人跟得不到糖果一样的小孩子似的,问了一连串事实上答案都显而易见的问题,季榆的心中不由地生出了些许无奈来。
这个人,总是在这些事情上,有着改不了的小孩心x_ing。
以罗蔚衡的身份和实力,若是他真的想要收徒,争抢着送上门来的人,定然不在少数,只不过比起天赋与其他东西来,这个人更为看重的,是x_ing情相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