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这个人的烧分明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可这会儿,情况却似乎更糟糕了。
好在刘伯庸似乎早就对这种状况有所预料,一开始就留下了应急用的方子,叮嘱了在这种时候该做的事情。
“我去煎药!”不等季榆吩咐,尹苍羽就主动揽了活计,转身跑了出去。
昨天在这儿给刘伯庸和季榆打了一整天的下手,这些事情他做起来很是熟练。
季榆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不放心地低下头,用手背试了试池君昊的额上的温度。
听到房门被轻轻合上的声音,池君昊闭上眼睛,将额头轻轻地抵在了季榆的胸前,心中竟生出了一丝庆幸的情绪。
他又能在这个人的怀里……多停留一会儿了呢。
嘴角无意识地弯了起来,池君昊就那样靠在季榆的身上,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垂下头看了一眼怀里这个哪怕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的孩子,季榆犹豫了半晌,终是脱去鞋袜,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若是有他在身边,能够让这个孩子稍微感到安心一点的话,那他多陪对方一会儿也无妨。
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怀里的人能够躺得更舒服些,季榆小小地吐出一口气,眼中显露出些许疲惫来。
从前些日子听闻张首阳病倒的消息开始,他就没能好好地休息过,这会儿着实是有些撑不住了。
寒风吹过岩石的缝隙,发出尖利的呼号;折断的树枝被卷着扔到窗户上,又被拉扯着往其他地方飞去;堆起的积雪从高处掉落,传来沉闷的声响……听着窗外这些遥远的声音,季榆在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容貌俊美的男子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y-in影,从脸侧垂落的发丝将他周身那冷淡的气质减缓了些许。
样貌清秀的少年蜷在他的怀中,似是梦到了什么喜爱的事物,他的双唇微微弯起,有如找到了栖身之处的猫。
摇曳的烛光为两人投下柔和的光晕,让眼前的这一幅画面,变得更为美好起来,美好得……有些刺眼。
深深地吸了口气,将胸中翻涌而起的一些情绪给压了下去,尹苍羽放下手中的药碗,上前想要摇醒池君昊。
会在这里睡着,季榆显然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若是可以,他不愿去打扰对方。
然而,习武之人的五官最为灵敏,尹苍羽才刚来到床边,季榆就已经睁开了双眼。
“药煎好了?”许是刚从睡梦当中醒来的缘故,季榆的嗓音带着些微的沙哑,可这却让他的声音比平日里多出了一分别样的味道。
心脏仿佛被什么轻柔的东西给搔过似的,有种无法形容的感受蔓延开来,尹苍羽的面上顿时一红,有些不敢去看季榆的眼睛:“嗯,”他胡乱地点了点头,“煎好了!”
说完之后,他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过去把桌上的药给端了过来。
“药还有点烫,”看了看并没有因为两人刚才的动静而醒来的池君昊,尹苍羽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将手里的药碗递给季榆,“要不要晾一会儿?”
“无妨。”季榆闻言摇了摇头,低声将怀里的人唤醒之后,就伸手接过了尹苍羽手里的药碗。
这一点温度,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用药匙舀起一勺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轻轻地吹了吹,季榆又用双唇试了试温度,而后才将其送到了池君昊的嘴边。
似乎还没有从睡梦当中清醒过来,池君昊看起来还有些迷糊,靠在季榆的身上,好一会儿都不动一下,唯有对方将药匙递到嘴边的时候,才张口将那里面的药水给喝下去。末了,还不忘皱着眉吐一吐舌头,很是委屈的模样。
看着眼前的景象,尹苍羽先前压下去的那种憋闷的感觉,又升腾了上来。
他知道,池君昊眼下身体不适,季榆这般照顾对方是应该的,这两个人里面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将他撇在一旁不去理会的意思——他明明应该知道的。
但那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嫉妒疯狂地从心底涌上来,一点一点地啃啮着他的心脏,搅得他心神不宁。
明明……明明季榆,是他的师父,不是吗?为什么这个人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胸口仿佛有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压着似的,尹苍羽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季榆用指腹抹去池君昊唇边沾上的药汁,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在那一刹那,他竟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上前去将那碗药水打翻的冲动。
没有去理会季榆看过来的视线,尹苍羽转过身,有些狼狈地逃出了房间。
他害怕自己再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真的会变成自己都感到厌恶的模样。
雪花被风裹挟着在脸颊上划过,带起刀割一般的疼痛,尹苍羽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没有丝毫动静的来处,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分明在一开始就知道了结果的,不是吗?
在一处背风的石头后面蹲下-身来,尹苍羽将脑袋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整个人紧紧地蜷成一团,这种仿佛被人整个拥入怀中的感觉,让他感到心安。
尹苍羽觉得,他有点想家了,想总是笑呵呵地摸着他的脑袋的娘亲,也想一听他受了委屈,就立马lū 起袖子准备去替他报仇的父亲。
搂着自己的双臂又收紧了些,尹苍羽咬紧了下唇,不让自己的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
许是蹲的时间有些久了,尹苍羽的双腿有些发麻,就连身上,都有种变暖了的错觉。
然而,下一刻,尹苍羽就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被横抱了起来。
双眼不由自主地微微睁大,眼眶里的泪水也顺势流了出来,在面颊上留下冰凉的触感,尹苍羽看着眉头紧蹙,神色微冷的季榆,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这个人难道不应该在屋里陪着池君昊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双腿由于长时间保持相同的姿势而传来酸麻的感觉,尹苍羽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前这两天压抑着的委屈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被眼前这预料之外的状况给弄得有些无措,季榆原本斥责的话语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来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抱着人往住处走去。
他是真的没有精力,再去照顾第二个病号了。
当季榆抱着人回到了屋里的时候,尹苍羽已经哭累了,揪着他的衣襟睡着了,鼻尖红红的样子,看着倒是显露出几分可爱来。
小心地将人放在了床上,季榆没能将自己的衣襟从这个小家伙的手里拉出来,索x_ing褪下了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倒不是说季榆偏心,不愿多陪伴对方一会儿,实在是以池君昊目前的状况,身边缺不了看顾的人。
替床上的人盖好了棉被,季榆又检查了一遍屋里的窗子,这才转身离开了房间。
想来在他弄明白这两个小孩的心思之前,他都无法安心地歇息了。
抬手按了按发疼的额角,季榆陡然觉得,他着实是给自己,带回来了两个大-麻烦。
第53章 第三穿(五)
季榆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见到的是属于容漆的那间公寓当中的景象。微凉的清风从半敞着的窗户吹入,带来独属于春日的馥郁芬芳。
“我在做梦?”季榆转过头,看向一旁缩在沙发里的人。
“你就不能偶尔犯一犯傻吗?”本来还期待着见到季榆困惑茫然的表情的容漆见状忍不住撇了撇嘴, 很是不满地抱怨道。
这个家伙不管什么时候, 不管碰上什么事情,都这么冷静敏锐, 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
“我不记得那枚玉石有这样的功能。”然而, 季榆却像是没有听到容漆的话似的, 冷淡地说道。
不论是创造出这种用以交流的梦境, 还是不经过他的同意, 就擅自连接双方的通讯——这种如同被他人入侵属于自己的领地的举动,让他感到不悦。
听出了季榆话语当中的情绪,容漆下意识地就想张口调小几句,打个哈哈将这件事揭过,但最后却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扁了扁嘴:“还不是因为你上次啥都没说就挂了……”
他觉得,他要是再不采取什么行动,这个家伙绝对会一直都当做他不存在的,这对于一个话唠来说, 简直就是最大的折磨。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我以后不这么干就是了……”这么说着, 容漆还委委屈屈地看了季榆一眼, 就好像自己为此做了多大的让步似的。
——不喜欢。
听到容漆的用词,季榆的手指动了动,突然想到了对方上次问他的问题。
“那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没有, ”季榆突然开口说道,他对上容漆有点疑惑的眼神,补充似的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或许他曾经有过,但当某些东西从他身上剥离的时候,他便连那些“喜欢”,也一起失去了。
不知道季榆为什么会忽地提起这个,容漆愣了一下,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好在季榆原本也就没有想要从容漆这里得到什么期待的回应,停顿了片刻之后,就再次开口了:“有事?”
“呃……”被季榆这毫无联系的话题给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容漆连说话,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季榆的神色,想要从其中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就是……想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