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赴考
“你看你这篇文章,条理虽好,然文辞过激,须知上头学政大人多喜圆融中平,譬如做人也是一样……”先生指着一篇文章,正对宋然说。
这些天,因临考期越近,大家都是埋头作诗写文,完了便给先生看,一一指点。宋然看那老先生手指头一点一点的,自己忙点头称是,以示谦虚受教。
先生微微一笑,又说:“写字便用你常用的小楷便罢,总要工整端庄就是,不必刻意仿时人台阁体,写不好反多事生拙。”
宋然答应着,见先生再无话,于是躬身低头下来,与一人擦肩而过,那人朝他露出个询问的神色,宋然笑着摇摇头,表示先生此刻好说话,不必担心。
这人是宋然处得比较好的一个同窗,就坐在他旁边,名唤覃升,是个很容易紧张的家伙,常被先生问得哑口无言,其实他心里是明白的,作的文章也不错。宋然坐在位子上,看见覃升又是一副心急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儿,不禁暗暗想道,幸好科考是用写的,可万一将来金銮应对,也是这样张口结舌么?不过这老兄也不见得会去到那儿,可这也难说……
他又想到自己,前两次重要的小考成绩斐然,先生也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赞赏,这小半年虽说并不算十分勤奋,但腹中总有了不少宗师大家的文章,摸索出他们的行文格调,自己写得也算娴熟。听人说院试其实多为排定名次先后,中者甚多,取中该是十拿九稳吧?那样便对得起二哥对自己的一番关切了,自己在吕府也能顺顺当当地把这个三爷继续做下去。只是考中之后,是在州里入学呢?还是回到这里继续温习?如果是在州里,吕宋成自然会督促得紧,便不得如此舒适了,庞非回来恐怕也很难见面。唔,这事儿得好好揣度。
想到庞非,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温柔的情绪,分别已有数月,思念如藤蔓一样滋生,特别是生病那段时日,总恍惚觉得庞非在自己身边,清醒过来见到的却屡屡是吕宋峤。前人有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但若两人钟情,又怎会不希冀朝夕相守?他说过年底回来,不知道能否真的成行……
下了学,宋然便与秦升一行走一行说着话,旁边还有几人,都是较为熟络的,纷纷说起什么日子启程,如何进场等。有一人说道:“听说那日考试四方来者众多,需得早早入场,占个好座次,万一迟了,坐在太阳底下,难熬得很呢。”旁边又有人好奇道:“难道那州府学宫不设棚子么?”“咳,自然是有的,所以要早早入场啊,方能坐在棚子底下么。”
听着他们的谈话,宋然想起前两次小考,那不仅需要作文章的才华,体力也要好,考场里可是一坐一整天的。自己自风寒好了之后,不知是体弱还是什么,夜里异常好睡,但醒后却总有点晕头晕脑,白日里晒着太阳总觉刺目。以前在兰西却从没有过这些的……看来自己也是要早点去,占到一个好位子便不怕了。
“宋然兄,什么时候启程?”覃升在一边问他,打断了他的思考。
“听家兄安排,也就这几日了。覃兄与我一道作伴前往么?”宋然说。
覃升摇摇头,说:“你这一去,自然是在吕大人处落脚,我却是要住客栈的,明日便启程去了。”
宋然便与他作别,约好了考场上见。众人又互致些高中的吉利话儿,方一一散去。
第二天,家里便开始分派人手,收拾打点行李,准备送宋然赴考。吕宋成早着人带了家信来,嘱咐上州的日程事项等,那送信的家人自然等着,到时好给宋然带路。
院试其实录取率更高,因为经过前两次的淘汰,歪瓜裂枣所剩无几,今次只要不出大的差错,不犯晕,总是能捞上个秀才的。且是岁试,到时还有科试,仍可考查考生实力。当然也是因为各县的考生俱集中州府,若一个一个细细地阅卷评判,那可得耗费多大精力啊,因此一般情况下学政便会格外开恩。
不过因为院试格局更高,并且要去到青州应考,大家自然重视许多。
临行前一晚,吕宋峤来到品静轩,亲自交代了许多事宜,如何进场,如何选座次,如何答卷,路上注意安全等,娓娓道来,十分清楚。宋然不由得好奇,问:“二哥也去考过么?”
“自然是去过的。只是……”想起往事,吕宋峤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来,又说:“这不提也罢,你此一去,自然是顺顺利利,旗开得胜的。”
宋然想起吕宋峤书房那些书,想起他潇洒的那手字,书房里还挂着他的一幅临摹,苍劲有力。吕宋峤一身清贵气派,样样都很出色,怎么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他没去科考然后做官,就像大哥一样呢?在这个朝代,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行商虽然有钱在手,出去却不算受尊敬的。
世间很多事并不会都如人意,也不会想当然就会当然,只不过宋然这样的年龄和经历,自然是没有办法领会的。
清晨的雾霭淡淡,如同r-u白的纱巾,院子里的花木都沾着露水,绿树如盖,莺啼如歌。
田妈像往常那样,仔细地用s-hi布巾抹去窗台上的灰尘,然后从外打开了窗,清新的空气便散入屋子里,又转身去收拾院中落叶。不多一时,桃红也来了,端着热水。这个时候,宋然便该起来了。
他梳洗过,特意挑了件半新的衫穿上,对着镜子照了照,精神很好。因天热,庞非送的那白玉佩已经摘下,他便小心放进前儿买来的一个香袋里,再放进自己随身带的包袱中。
先去吕宋峤处一起用过早饭,接着吕宋峤便带着他往祠堂去,给祖宗上香,祈祷一切顺利。然后去辞老太太,又得了个金魁星。临出门,大老爷一家,并朱氏和李妈妈,还抱着瑜姐儿,一众下人等,都来来给他送行,免不了又是一番叮咛。
宋然在这种郑重其事里,深深感受到作为一个大家族的一分子的压力与责任,这是自己从前根本不曾考虑过的。个人的荣辱从此便与吕家紧密相连,这是好事还是一种羁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