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儿,你怎么变成女的了?”
半夏和高灵毓同时一惊。
“秦堂主,我不是毓儿……”这小女子似乎动了点小心思,“我知道这个‘毓儿’是水悠宫那位高副宫主,秦堂主你同他是不是交情很好?为什么你发热昏睡的那几天常常叫他的名字?”
高灵毓在暗中翘起大拇指:问得好,回头重重有赏!
秦川歪着头看了半夏一会儿,大约只接收到了她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毓儿……哦,你是小然!”
——“小然”是谁!我要杀了他!!
半夏和高灵毓心有灵犀,立刻问道,“小然是谁啊?”
醉醺醺的秦川真的完全无法与其交流,他斜倚着床栏,乐呵呵地冲半夏说道,“你的身体大好了?我听说元宫主亲自派了大夫给你医治,眼睛已经看得清了么……你别呆在兖州,早点回家去,你不在家小三小四他们会把屋顶掀了的……”
高灵毓了然,原来是在说他二弟啊……至于“小三小四”,大概就是川从前说过的他那对双生弟妹了吧。
半夏此刻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人真的醉了,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好好好,我知道了,堂主你快点安歇吧,你歇下了我才好回去休息啊。”
谁料秦川突然挪到床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脸上满是笑意,“我再过几日就要回家,哪儿也不去了,你告诉他们大哥快要回来,让他们把功课好好补补,我到时候要查的。”
半夏并不注意听他到底在说什么,迭声应着,终于看着秦川不敌困倦歪倒了身子,就这么穿衣着靴地倒头睡去。
使女走后,屋内罗帐之后缓步迈出的人走到床边,凝视着熟睡中的秦川,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看去,他的脸色阴沉冰冷,犹似鬼魅。
当初高灵毓就是灌醉了秦川,探知到他心生去意,由此心中才开始酝酿出那个计划的雏形;今日秦川又是在醉酒之后吐露真言,恰好被藏身暗处的高灵毓听见,所谓饮酒误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高灵毓阴翳的脸色,大约已经宣告了那个计划执行的必然,他只是想要用一切办法将这个人留在身边。这时的他年轻气盛,不顾后果,以至于多年之后回想起今夜的决定,往往后悔不迭痛苦不已。若是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当时肯将事情摊开来说个清楚明白,大约就不会弄得反目成仇、两败俱伤甚至险些阴阳两隔。
秦川第二日清晨起身的时候,感觉头昏脑胀,四肢无力,在心中默默发誓,以后绝不逞强豪饮,哪怕是在自家二弟的成亲喜宴之上。
低头瞧瞧自己身上,连外袍和鞋子都不曾脱掉,一夜下来已经是皱皱巴巴,估计屋里服侍的使女大约都要抱怨自己醉得太厉害,连衣物都没有除去便滚到床上睡着、增加了她们的工作量。
换过一套干净衣裳,秦川脚步略有些虚浮,迈出西华居大门。
40.闵玉淳
身体痊愈之后好几日,秦川终于迈出西华居,前往山庄别处拜访朋友。
虽然他拒绝了师父雨连江给自己介绍众人的好意,但他立足江湖可不是一天两天,可能他性子寡淡,常常只顾着自己的洋泽堂而少问世事,但交情甚好的江湖朋友也是不少,这一位闵楼主正是其中之一。
闵玉淳,藏风楼的楼主,名姓温文尔雅,但是人长得可真不怎么样。藏风楼,乍一听似乎是江湖上的情报组织,但用闵楼主自己的话来讲,此处的“风”可不是江湖奇闻异事、各色小道消息的风,而是“风花雪月”、“人不风流枉少年”的那个“风”,其工作的涉及范围也就可以想象了。
闵玉淳师承无面神医——苏墨梅,这位传说中的女神医,据说可以在自己脸上或添或减,随意改变自己的容貌,就因为更换样貌太多次,连她都忘了自己原来长的啥模样,于是自称“无面”。
身为苏神医的得意弟子,闵玉淳在一段时间里是很被逍遥山庄、水悠宫这些名门大派看重的,谁知他一出师竟开创了一个“藏风楼”,专门研究男欢女爱,整日捣弄各种歪门邪道以增鱼水之欢、床第之乐。既然研究的是这个,藏风楼在江湖上的风评当然不会好,这次能够受邀参加武林大会,着实令秦川吃了一惊。
走到闵楼主居住的院落,见根本无人守门,秦川便不请自入。院子里的白果树叶子金黄金黄,深深浅浅浑然一体,灿烂耀眼地团在枝上,一大丛一整簇,给这寂寥的秋日添了一种热闹鲜活的气氛。刚刚从病痛中解放出来的秦堂主,见了这几株白果,心情更是活跃轻松,整个人轻飘飘地掠过院子,迈步到门边,伸出手“砰砰”拍了两下门板;
“玉淳贤兄可在?秦川前来拜访!”
他这句话刚出口,屋内“扑通”一声,马上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房门猛然被人从里头打开,趿拉着布鞋、斜披了一件外袍的闵玉淳出现在门口。
“哎呀呀,秦川老弟!真的是你啊!”
闵楼主双手搭在秦川肩上,将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唏嘘道,“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滋润了!你看看,面色红润,目光如炬,满面春风……啧啧,是哪个把你滋补得这样‘水灵’?弟媳可一同来了,赶快引给哥哥见见!”
秦川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笑着说,“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哪有一见面就这样胡说八道的!什么弟媳?老哥你估计这辈子都见不着弟媳了。”
闵玉淳侧身将秦川让进屋,听了这话,佯作惊讶,“什么!难道秦老弟你……有难处?哎哎,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哥哥我这里有几服好药,你拿回家吃几天保准你晚上生龙活虎……”
“愈发说不出人话!”秦川笑骂着,闵玉淳也知道分寸,嬉弄笑闹从不过火,携着秦川一同进了屋。
这闵玉淳的长相有够普通,五官样貌扔人堆里没有一处出挑,尤其是眯起眼睛笑的时候还显出一点猥琐,而且他本性难移,三句话不离老本行,油腔滑调,嘴皮子滑溜得很。秦川向来是严肃正经的,竟能和他结成好友,这到现在都叫两位当事人惊奇。
秦堂主一进门,就看见两张红木方桌拼在一起,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药罐、瓷钵、药舂、药碾,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各种膏散丹丸杂乱无章地混杂在一起,花花绿绿,倒是颇有丰收团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