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融:“就跟你要这一回,指不定以后就收不到了。”
贺湛忙呸呸呸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贺融笑了。
……
有皇帝发话,贺融的冠礼很快就准备妥当,而且异常隆重,连齐王世子贺臻都没这样的殊荣。若贺融是贺泰长子,又或者他不是即将远行,恐怕就有人要多想了,但现在,大家都清楚,皇帝这是在加恩。
贺泰没有放弃为贺融娶妻的念头,他甚至已经物色好了一门婚事,对方是御史中丞林家的女儿。
御史中丞虽然品阶不高,但林家家风清白,家风甚好,据说这门亲事还是宰相周瑛给介绍的,贺泰听说之后就满意得不得了,还上禀了皇帝,想让皇帝为贺融赐婚。
且不说贺融根本不乐意,林家姑娘的母亲更不情愿,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即将远行,很可能回不来的男子?即便这个男子是皇孙,但女儿却很可能刚成了亲,就要顶着皇孙妃的名分守寡,更不必说贺融身有残疾,只要在把女儿当女儿,而非货物的人家,他就不是一个好女婿。
但林氏女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御史中丞,却不这么想。
他是亲眼见过贺融的,对方思路敏锐,谈吐风仪无一不好,腿脚有疾,那也不影响日常起居,若是等到贺融顺利出使归来,届时就不是他们林家能高攀得起了,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所以在皇帝询问林中丞的意见时,他便应承下来,又提出希望能够等贺融回来再成亲,因为时间仓促,来不及选好日子,匆匆忙忙将女儿嫁出去,是会遭人耻笑的,女儿如今年方十四,他们当父母的,也希望能多留她一些时日。
林中丞其实这也是为女儿留了一条后路,万一贺融回不来,两家也只是订婚而非成婚,女儿不必因此背上寡妇或再嫁女的名声。
皇帝一听有道理,就答应了。
于是在贺融还来不及反对的时候,皇帝与贺泰等人,就已经将婚事敲定下来,贺融莫名其妙多了一位未婚妻。
不过这件事对贺融而言只是小小的困扰,现在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更多,譬如从长安前往西突厥的路线,如何绕过萧豫与东突厥的势力,平安抵达西突厥,能否说服真定公主,能否先保住自己一行人的x_ing命等等,比起多了个未婚妻,这些远远来得重要。
日子很快一天天过去,到了临行前两日,贺泰让厨下准备菜肴,将全家人都喊到一块,连袁氏和贺嘉等女眷也到场了。
济济一堂,儿女双全,让他恍惚有种回到竹山的错觉。
酒过三巡,女眷先行告退,余下贺泰与贺家几兄弟,说话也方便一些。
贺泰举起酒杯:“三郎,你此去,山重水远,归期不定,今日为父与你的兄弟姊妹们,就在此先给你践行了,望你一路珍重,平安而归。”
“多谢父亲。”贺融举杯回应,一饮而尽。“您如今在工部一切顺利,儿子也在此祝您鹏程万里。”
贺泰闻言非但没有高兴,反倒流露出一丝忧色:“你们有所不知,工部事务琐碎,陛下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我战战兢兢,不敢行差踏错,就怕被陛下怪罪,吃不了兜着走。”
酒水下肚,多了几分醉意,他忍不住泄露了自己的郁闷:“齐王与卫王在京城那么多年,管理刑部和礼部,井井有条,与他们相比,为父刚刚起步,什么都不是。”
贺融也正要借此机会劝诫:“陛下在位逾二十载,不是耳根子软容易听信谗言的昏庸之主,他老人家看臣下办差,办得好不好是其次,最重要还是用心与否。只要用心,有心去学,哪怕办得不好,知错就改,陛下也能谅解。”
贺穆也道:“三弟说得是,上回父亲送错了寿礼,陛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觉得父亲孝心可嘉,敕封父亲,我们也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贺泰揉揉额头:“其实那天的事情,我事后想想,觉得会不会被人算计了,你们说,会不会与齐王有关?”
贺融与大哥贺穆对视一眼,他们都以为父亲至今云里雾里,没想到父亲还会想到这一层,但事情已经过去,皇帝将父亲封为鲁国公,就是不想再追究,再旧事重提也没什么意思。
“父亲,此事没有证据。”
贺泰点头:“我晓得,也就是与你们说一说罢了。”
贺融:“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还请父亲恕我无礼僭越。”
“咱们父子亲密无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贺泰摆摆手,都说远香近臭,平日里感情淡淡的儿子即将离开,他最近看贺融也变得无比顺眼起来。
贺融:“父亲行事,只需记住两个字,就可畅通无阻,深得帝心。”
“哪两个字?”贺泰被挑起好奇心。
贺融:“公正。公正处事,公正无私,无论何时,不要徇私,不要顾虑太多,这世上能保住我们的,唯有陛下,我们无须看任何人的脸色,只要跟着陛下走,万事无忧。”
贺泰若有所思:“这样就可以?”
贺融轻轻点头:“这样就可以。”
……
两日眨眼即过,终于到了出发的那一日,薛潭到鲁国公府来接顶头上司。
他脸上看不出半点离愁别绪,反倒乐呵呵的,仿佛对未来旅途充满期待。
贺融看了他一眼:“鱼深兴致不错啊,想去突厥想很久了吧?”
薛潭乐了:“彼此彼此,贺少卿也很精神,连竹杖都换了新的。”
他知贺融并不在意腿脚的事,是以也开口无忌。
贺融:“我五弟新做的,好看吗?”
薛潭扑哧一笑:“您这摆明是让我夸,我能说不好看吗?”
贺融:“那是不能。”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驰向城门。
皇帝派来的人手早早等在那里,一百禁军,英姿飒爽,个个是年轻力壮的儿郎。
贺融知道这些人多是良家子弟出身,从北衙里挑出来的——那些出身高门的,大多不愿意干这种可能有去无回的苦差事,当然也有宋蕴这样,自己愿意,但家里人不让的。
禁军里过来一人,向贺融行礼。
“卑职羽林卫百夫长陈谦,见过贺少卿。”
贺融听过他,原先是武威侯张韬的亲兵,身上有陈年旧伤,退下战场后就入羽林卫教习新兵,是贺湛在禁军里的顶头上司。
“陈百夫长无须多礼,往后我们就是生死与共的同僚了,此行的禁军由陈百夫长带队吗?”
陈谦道:“不是,卑职只是副统领,统领另有其人,被季大将军留住说了会儿话,应该马上就能来。”
说话间,自皇城方向,一骑飞驰而来。
贺融循声望去,顿时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面的娶妻情节是走正常逻辑,三哥年纪到了不可能没有人不提这件事的,但后续发展不会挂羊头卖狗r_ou_,耐心看下去就好了,虽然觉得没必要说,不过有些朋友估计会很介意一直提问,所以还是提前打个预防针。
与正文无关的小剧场:
贺僖:(兴奋)三哥三哥,知道你要出门,我去找各方高人,好不容易给你找到这颗仙丹,你可一定要带上!
贺融:啥,又是长生不老药?我不要,给老爹吧,他喜欢。
贺僖:不对,这是起死回生丸!你在外面碰到危险了,要是不幸挂掉,就先吃一颗,12个时辰之后可以满血复活的,那些道长说的,没效果的话就退钱!
贺融:……我要真到了那地步,就算没效果,难道我变成鬼魂回来找他们退钱吗?
第33章
对方一身甲胄,披风猎猎而起,骏马飞驰,英姿飒爽, 不是贺湛又是哪个?
这简直是贺融有史以来最不淡定的一次了。
他望着自家五郎由远而近, 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惊愕的表情。
贺湛在他面前勒住缰绳,停住汹汹来势, 脸上带着灿烂笑容,语调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能骗到三哥, 这是多么不容易,且值得自豪的事情!
他翻身下马,拱手道:“卑职羽林卫贺湛, 今奉陛下命, 护送鸿胪寺少卿出使西突厥,请贺少卿示下!”
好半天,贺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是让你不要来吗?”
贺湛笑道:“男儿何不带吴钩, 三哥有建功立业的心,难道我就没?三哥可别想着独占功劳啊!”
贺融深吸了口气,若不是在外头,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还真想把贺湛打出满头包。
“父亲知道了吗,你回家辞别过没有?”
贺湛点点头:“陛下同意之后,我也告诉父亲了,是我让父亲先不要与你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同意的。”
知道还要做!
贺融差点控制不住举起竹杖揍人,现在圣旨已下,说什么也晚了。
“那就出发吧。”贺湛道。
贺湛小心翼翼瞄了他一眼。
咦,三哥没发火,连训斥或埋怨都没有,这很不寻常,该不会是气坏了吧?
……
有了这一百禁军,使团规模立时大了不少,贺融为首,贺湛与薛潭左右相随,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引来不少注目,为禁军子弟的英姿而叹,也为天家的威严而叹。
换作以往,这些年轻的禁卫军成员脸上,早已或多或少带上了春风得意,但现在并非如此,每个人都显出几分严肃,夏风的薄热也未能令他们稍稍换了颜色,因为他们不知道,这座长安城,闻名天下的繁华之都,何时才能再次见到。
君问归期未有期。
穿过厚重城门时,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往后看了一眼。
长安,这两个字,从此成为他们心中沉甸甸的分量。
从长安到西突厥有两条路线,一条是穿过凉州,走张掖,这是最短的路线,但萧豫现在占据了凉州,从那里过会很危险,所以只能走另一条路,往北,绕过东突厥南面,再前往西突厥。
这条路线虽然长,却相对安全一点,因为东突厥地域广袤,南面有一大片地方,是双方势力的空白地带,很多做边境贸易,往来西域的商队也会选择这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