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 作者:梦溪石(一)【完结】(43)

2019-05-10  作者|标签:梦溪石 宫廷侯爵 传奇


  他将皇帝赐下的那把含光剑递给贺湛,看了他一眼,贺湛会意,立时抽剑出鞘,将旁边书案劈为两半!
  贺融接道:“一如此案。都听明白我的话了?”
  这下再没有稀稀落落的回应,众人异口同声,如有山河之气:“听明白了!”
  薛潭忍不住长出了口气,忍不住对贺融递了一个“甘拜下风”的眼神。
  贺融看也没看他,一脸面无表情,很能唬住人。
  真能装!薛潭暗笑。
  回到屋子,贺融对跟着他进来的贺湛道:“跟着我作甚?你的厢房在隔壁。”
  贺湛笑道:“三哥得让我表达一下对你的滔滔敬仰之情。”
  贺融瞥他一眼:“油嘴滑舌。”
  贺湛笑嘻嘻地为他揉肩膀:“好啦,不要与我置气了,我知道你关心我,不想我冒险,但现在既然都已经出来了,我总不能掉头再回去吧,况且你方才也与他们说了,要将人平安带回去,这些人不也包括我吗?”
  其实贺融没怎么生气,就是想让贺湛吃个教训,贺湛心里也清楚,自己只要放下身段撒娇耍赖,三哥从来就不会与他较真。
  贺融拂开贺湛的手,示意他坐下。
  贺湛:“不过三哥,我不太明白,为何这番话,你不在出城的时候与他们说,若是早说了,他们之前也不敢怠慢你了。”
  贺融:“刚出城那会儿,他们满心都是离愁别绪,又或者满怀鹏程万里的兴奋,对前方没有太多认知,说了也没多大作用,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一段路,刚开始的心情慢慢消退,不免又对前程满怀迷惘,此时说,才最能令他们卸下心防。”
  他对贺湛并没有藏私的意思,谆谆教诲,生怕对方学不会。
  贺湛笑道:“三哥,你说得这样详细,就不怕我偷师。”
  贺融不以为意:“这是阳谋,你若能偷,只管偷去。”
  贺湛忽又想起:“那在场那些人的长相和名字,你全记住了?”
  贺融嗯了一声。
  贺湛咋舌:“我竟不知三哥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怎么做到的?”
  他日日在禁军当值,那些人都是他的同僚,他自然认得,但贺融跟他们没打过交道,上路以来又没说过几句话,也不可能成日盯着人不放,就算如此,想要把人名跟长相对上号,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
  贺融诡秘一笑:“这本事,我是与一人学的,你记得马宏吗?”
  贺湛:“自然记得。”
  内侍省内常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熟人。
  贺融:“马宏能在御前服侍,凭的就是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但这本事,除了先天记x_ing好,后天也是有诀窍的。譬如林淼,他下颌正中有颗小痣,譬如杜景,他双眉斜飞,哪怕长相再普通的人,都有自己的特征,只要记住这些特征,把人记住并非难事。你们进禁军时,禁军都会留你们的画像,我请陛下将画像借我浏览,再向马宏请教了识人之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不要小看宦官,尤其是能留在陛下身边的人。”
  贺湛彻底服气了:“原来你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准备,我还是白担心了。”
  贺融横他一眼:“若非你让陛下和父亲都将我瞒在鼓里,我绝不会让你踏出京城半步。”
  贺湛笑吟吟:“老话说得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要是不出来,也没法跟三哥学这么多东西啊!”
  贺融没好气:“我困了。”
  贺湛狗腿状:“让小人伺候您歇下吧!”
  贺融:“滚!”
  贺湛:“得令!”
  ……
  夏过而秋,层林尽染。
  一转眼,距离贺融他们离开已经过了两个月。
  老实说,贺融在家时,贺泰感觉不出什么区别,但他如今不在了,贺泰却反倒觉得少了点什么,特别是每每遇到难题,他自然而然对长子说“去找三郎来问问”时,惊觉三郎与五郎业已前往那黄沙漫天的塞外,不由体会出那一丝子在外父思念的惆怅来。
  贺融不在,日子还要照过,所幸困难都不是什么大困难,贺泰磕磕碰碰,总是有惊无险,期间也被皇帝训斥过几回,但差事逐渐上手,皇帝也不吝夸奖。
  夏末初秋,九九重阳,京城燃灯放火,登高晒秋,照例又是人山人海,夜晚西市没有宵禁,不少百姓都去那儿逛街游玩,犹如过年元宵。
  贺泰没有去凑这个热闹,白日里办差议政,已经耗去他不少精神,他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又被人猛烈摇晃:“郎主,郎主,不好了!”
  贺泰听出袁氏的声音,老大不爽:“什么事,三更半夜的!”
  袁氏急促道:“西市走水了!火势冲天,陛下宣您入宫呢!”
  贺泰还有些懵:“走水?那是京兆府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氏:“大火到现在还没扑灭,听说许多房屋都烧没了,许是让您入宫商议对策的?”
  听到房屋二字,贺泰一个激灵,清醒了。
  房屋没了,百姓流离失所,又是天子脚下,那肯定要重建,重建房屋是谁的差事?工部啊!
  贺泰哀叹:他怎么就这么倒霉,连一天安生日子也过不了!


第34章
  此时的贺泰,还未意识到这场意外造成的后果。
  大火足足烧了一整夜,因着西市店铺屋舍众多,又都是木制结构, 一烧就是成片, 加上当时百姓众多,人山人海, 大家争相逃跑时发生踩踏,下半夜死伤无数。
  京兆府和禁军相继赶过去, 但众人手提木桶泼水,根本是杯水车薪,火势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逐渐得到控制, 那也是因为烧得没有东西可烧了, 火源附近那一片屋舍全都化为焦木。
  原本是京城最繁华的西市,却成了哀鸿遍野之地。
  京兆府焦头烂额,大理寺联合刑部调查火源, 最后发现是有人在燃灯之际不慎将火苗落在屋后柴薪堆上,当时又没有引起重视,结果火势越来越大,以致无法控制。
  秋干物燥,本来就是容易起火的时节,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自然惊动天子,龙颜大怒,京兆尹当即被罢免,善后的差事也由几个衙门分担起来。
  最头疼的当然是户部,因为不管修缮房屋还是安抚死伤者,都要用到钱,齐王主管的刑部要跟大理寺一起查明这桩火情,贺泰主管的工部则要具体负责起京城屋舍修缮。
  工部本身没什么钱,贺泰不得不去找户部拨款,户部尚书手里捏着的国库,原本就要分作几份,精打细算,如今又多了一份突如其来的额外开销,自然不肯轻易给,又是叫苦又是喊穷,贺泰只能跟人家扯皮,最后还是闹到皇帝跟前,才要到了一些。
  但最让贺泰头疼的还不是这件事。
  这次大火,还烧掉了西市旁边的一座望月楼。
  望月楼楼高五层,目前已经建了四层,还未最后封顶,在长安城也算高层建筑了。长安月下,登高望远,可远眺城中佛塔,俯瞰万家灯火,但它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入内的,因为它的主人是当朝临安公主,贺泰的异母妹妹,那日在寿宴上献了龙泉剑的人。
  有一回,皇帝微服至临安公主府,远远看见长安佛塔,随口赞了一句,临安公主便也想建一座楼,请皇帝登楼赏月,作为明年寿礼。皇宫附近是不允许有高楼的,所以临安公主将楼建在了西市旁边,正好可以在上元灯节看见京城最热闹的“花灯游龙”景象,但倒霉的是,这次大火,望月楼也一并被牵连,烧得只剩下一层骨架。
  临安公主心痛不已,便找上贺泰,希望让工部在重建西市屋舍的时候,顺道帮忙将望月楼也重建一下,最好是可以优先营造望月楼。
  贺泰为难不已。
  望月楼毁于一旦,重建又是一笔巨款,临安公主舍不得花自己的钱,便想让贺泰从工部出钱,反正这是为陛下而建,怎么说都算是孝心,但工部从户部拿到的拨款委实不多,用来建造西市的屋舍已是捉襟见肘,如果耗在望月楼上,那他手头就没什么余钱了。
  临安公主x_ing格外向,不是省油的灯,而自己本来就不受宠,如果再得罪了受宠的妹妹,对方随时都能在背后给他上眼药。
  贺泰犹豫不决,回家找了长子次子来商量。
  贺穆闻言气道:“她想讨好陛下,烧了那也是她的事,如何能让父亲从工部拿钱!”
  贺泰叹道:“话虽如此,如今陛下膝下,就临安这么一个女儿,我待嘉娘的心,就跟陛下待临安的心是一样的,我若以此去烦扰陛下,他肯定会觉得我无能,但如果不答应临安,又怕她去陛下面前告我的状。”
  贺秀粗中有细:“告状便告状,难不成她还能颠倒黑白?父亲才是皇长子,本该是诸皇子之首,临安敢来找您说这番话,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但凡对您还有一丝敬畏,她就不会开这个口!”
  贺穆:“二郎,你别说这些气话,道理人人都懂,这次拒绝了临安公主,她当然没法说什么,可下次要是父亲碰见什么事,她在背后下绊子呢?要知道她可是齐王的亲姐姐,不是父亲的同母姐妹。”
  长子说到自己心坎上去了,贺泰颔首:“为父也正是有这番顾虑,才要三思而行。”
  这种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若是三郎在,他肯定有什么法子,让自己既能拒绝临安,又不必得罪人,两全其美。
  正想及此,贺秀就道:“父亲忘了三郎临行前说什么了,陛下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如当机立断,秉公执法!”
  贺泰为难:“那就是要跟临安撕破脸了。”
  贺穆也道:“再想想吧,未必没有两全其美之策。”
  贺秀哎了一声,对父亲和大哥有点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恨其不争:“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父亲还是早些下决定吧,陛下将工部交给父亲,是对您的信任,您可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贺泰辗转反侧半宿,最终下定决心,隔日临安公主再来询问,他就说户部拨款不足,所有钱只能用在给百姓的屋舍重建上,再也拿不出多余的钱修望月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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