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婚礼很快取消,资产手续也分齐全。
母亲打电话来,勃然大怒,问他为何不肯结婚。
他没辩解,静静听着电话那头母亲的斥责,不觉委屈。
过了几日,他在店附近租了一间房,普通的白领公寓,小小的,五脏俱全,适宜独居。
愈发忙碌,他几乎将全部时间都投入到工作中。忙到焦头烂额也不肯休息,喝一杯黑咖啡然后继续。
睡眠很好,不做梦。
偶尔半夜醒来,盯着天花板恍恍发呆,不知身处何地。
过分忙碌的代价就是体力透支。
终于有一天,他在工作时,突然觉得昏天暗地,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醒来时,恍惚听见有人 在耳边叫他:“家明,家明。”
那声音不像父母,不是吴梦,也不是那人。
是谁?
他疲倦的睁开眼,迎上一张担心的脸孔。
脑袋空荡荡,一时反应不过来。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那人惊喜,忙握住他的手。
他一说话,家明便立即清醒。
竟是那段子君。
家明惶然,连忙松开手,要坐起。
子君即刻拿来枕头,垫在他腰后。体贴问:“要吃点什么吗?饿不饿?”
家明摇头,这才察觉自己身处医院。
“你劳累过度,医生叫你多休息几日。”
家明点头。过一会,他问:“你怎么会在出现?”
“哦?我去店里看你,正好撞上你昏倒,真是心惊肉跳的一幕。”子君忽然惆怅,将他的手捉过来贴于胸膛,“家明,好好爱惜自己。”
“婚礼取消的事我已听说,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是坏事?那什么才叫坏事?
家明忽然暴怒,从床上弹起来大吼:“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妄加评判!你凭什么?出去!出去!”
子君凝望着他,说:“你不爱她。”
“你给我闭嘴!”
“无爱的婚姻不会长久,分开对你来说的确不是坏事。”子君执着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嘭,沉闷的声音。
拳头直击子君脸孔。
下手很重,他嘴角很快乌青一块。
子君不生气,不顾他挣扎,将他揽进怀里,温柔的说:“家明,昨天已过去,该忘的都忘掉,重新开始。别窝囊,家明,振作起来!”
家明还在挣扎,无奈体力太差。渐渐的,不动了,死死攥住他的衣角,喉间发出干哑嘶鸣。气堵喉噎,脑中火光噼啪乱闪,全部短路。
为何结局总是如此不堪?
十年前那一场情爱,耗光他的心血,令他余生不得幸福。
他就这样被徐凡牺牲。十年之后,又被吴梦牺牲。
他极力忍耐,拼命克制,努力摁下胸腔那团上涌的气血,却不想在今日毁于一旦。
“谁也不能再伤我,休想再伤我。”
他伏在子君胸膛呢喃,动也不动,只觉眼泪控制不住。
住院两天,段子君一直相伴。
端茶送水,洗衣做饭,甚至连洗澡都要掺一手。
家明忍无可忍,将他踢出浴室门外:“我不是残废。”
“家明,家明,快开门,让我替你洗澡。”子君在门外大叫。
“多谢,不用。”
“家明家明快开门。”
“休想占我便宜。”
小护士掩唇窃笑,这二人像个小小孩,那么活泼,让人看了就觉欢喜。
在子君悉心照料下,家明很快恢复健康。
出院那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家明一身白衣站在医院门口,似是从地狱里走过一般,整个人都散发出劫后余生的感觉。
子君称赞:“家明,你真好看,嗳,你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老一套。”
“我是真心的。”
家明白他一眼,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
谁会相信一个爱419的男人?
子君驾车。
他今日穿一套休闲西装,将袖口微微挽起,家明坐在他身边,有种和煦的感觉。
车子行驶到登打士街时,红灯亮了。
前面有一张大横幅,上有几个大字:
你好,明天。
***
自那日起,段子君便常来拜访家明,每次来都会带上一些他心仪的骨头收藏品。
骨头太可爱,家明坚决不与**人交结的决心渐渐被撼动。
子君幽默,潇洒,学识渊博。同他聊天时,总能找到有趣话题。默契也感也很足,往往自己还未开口,他便已懂得你的心思。
工作上遇到难题,他也能帮你分析,给出合适意见。
沈家明托腮冥想,世上真有如此完美的男人?
当然没有。
段子君瞧不起穷人。
他曾经说:最怕同穷人结交,穷人眼睛里漂着一层穷色,见到免费的物品一顿哄抢。自卑,认为自己配不上任何好东西,不敢看也不敢想,常把生活有多苦涩挂在嘴边。跟他们聊完后人生转为晦暗,还需要半天时间来调整心态。
更糟糕的是,因为怕“穷”,种种不道德的事便发生,狰狞面孔由此而来。做错事情,也可借口说:唉,太穷了,被逼的没办法,只有这样子。
家明虽不赞同他这个观点,可也不否认。
其实,谁又会喜欢穷人呢?
他想起徐凡,因为怕再次过上儿时那贫穷的私生子生活,而舍弃与他的爱情。
其实,穷不过是一种心态罢了。你若不自信,坚持一生都是穷人,那即便拥有大量财富之后,你也还是一个穷人。
转眼便迎来新年。
节日是餐饮行业最忙碌的时间段,他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西城是不能回了,母亲还在生气,如果回去,估计会吃一个准榔头。
段子君在他忙得晕头转向时打来电话。
“家明,除夕可有时间?”
“有事?”
“我们一起去加州度假,那里阳光甚好,有最好的白沙滩,比天还蓝的海水。一起去轻松一下。”子君似乎很开心,隔着电话线都能感觉到。
家明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工作太忙,走不开。”
“咦咦?这样吗?真失望。”
伴随着话音落地,办公室门被推开。子君一身喜庆大红色,笑容照亮了整间屋子。
他扬一扬手机,“真不考虑看看吗?家明?”
沈家明最终还是坐上了飞往加州的航班。
一路上,段子君似食了兴奋剂,不停找他说话,且都是一些没营养的话,诸如:嗳,家明,你今天比昨天更好看了。 又或,家明,没想到你真会同意和我来度假,你心中其实还是有我的存在吧?
家明扶额,不知脑袋里那根弦搭错,居然丢下一堆工作真跟他来了。
况且这人还是曾经与他有过**的对象。
多尴尬。
子君却不以为然,他一直表示对那夜深切的怀念,若有可能,还想与他再做一次。
家明恶狠狠瞪他一眼。
食色性也,对着一个大美人却做柳下惠,谁能做到?我可不想同你做单纯朋友。 子君这样说。
十二月的SanMateo海滩,依然充满异国风情。
延绵不绝的白色沙滩,一眼望不到边,金色的阳光将海水映射的透亮。
下榻酒店,刚好是早晨。
房间很别致,站在阳台上就可观海景。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子君整理好行李,看到家明不满的皱眉,忙解释:“客太满,只剩这一间了。”
“嗯。”家明没说什么,进浴室冲澡。
两个单身男人共盖一被,有多容易擦枪走火他知道。这次千万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可懈怠。
耳边,是SanMateo海的声音。
海风清新,一扫旅途劳顿。
家明坐在沙滩椅上,看着不远处的段子君与本地一帮男孩在打沙滩排球。
真有活力,年轻真好。
一阵阵爽朗笑声传入耳中。
家明正空自叹息,忽尔听见对面传来女声尖叫。
“嗬!”他抬眼看去,倒吸一口冷气,那几人居然脱去全部衣裳,打起裸体排球来。
金黄阳光,健美的雄性裸体,无一不赏心悦目。
家明又叹息,他怎么就忘了SanMateo海滩也是很著名的裸体沙滩呢?
总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他把遮阳镜盖上,闭眼休憩。
昏昏沉沉间,一人捉住他的手腕,轻轻摇晃:“家明,家明。”
倦极,不愿应声,翻个身继续睡。
“家明,家明……”还在喊。
终于不耐,他恍恍惚睁开眼。
朦朦胧胧的影子,好像是徐凡,他站在自己床头,一声声唤自己:“家明,对不起,请原谅我。”
沈家明一身冷汗,猛地坐起。
真是噩梦。
天已黑了,海滩上游人渐渐离去。
耳边传来轻轻笑声。
不用看,也知是段子君。
他还没穿泳裤,潇潇洒洒裸着体,在他跟前晃悠。
其实并不难看,子君身材健美,媲美专业模特,阳光将他皮肤晒成健康的麦色,反而显得很性感。
相比起来,自己却属于那种永远都晒不黑的体质。
自卑。
子君臭美:“被我迷呆了?”
“少来。”
“咦咦?难道不是吗?你眼染桃花,面色微红,分明是心动的表现。”
“你怎么不去参加自恋比赛大会,绝对能拿第一。”
子君爽朗大笑,把泳裤换上。
二人用餐完毕,回到酒店休息。
在沙滩上睡了一天,家明不但没觉得精神,反而觉得更困。
子君冲澡出来后,就见到高高瘦瘦的男人抱着枕头睡的香香。
明明已经二十八岁,却有这么稚气的睡姿。
子君心中忽而温柔起来,替他盖好被子,拥着他睡去。
往后几天,因为子君表现良好,并未越矩,家明渐渐对他卸下防备。
子君却越发哀伤,柳下惠并不好做,每晚抱着心仪之人,只能看不能做,腹中一把火快要把他烧焦。
偶尔也有小小的不规矩,例如偷袭他的唇,趁他不注意压倒在海滩上耳鬓厮磨一番。
海水透蓝,白云舒卷,一排海鸥在他俩身边飞旋。
愉快的假期总是过的飞快。
很快便到离开之日。
临行前一晚,子君带着他去参加海滩party。
音乐很正,人很热情,一大群鬼佬围在沙滩上,大杯大杯喝啤酒,吃烧烤,跳舞唱歌。
他渐渐被气氛感染,放开拘谨,与鬼佬大杯拼酒,吹牛,说粗口,玩的很high。
子君中途离开了一下,回来后,家明已不在人群中了。
问了人,说是去了海边。
子君忙追过去,在一处僻静的礁石后,找到了他。
海水粼粼,闪烁着碎银般的波光。遥远的海天连接处,有渔船灯火。
他站在那里,定定不动,□的脚和小腿缠满海藻绿丝及泥浆,发丝全部湿透,温顺的贴在额前。
子君往前走,叫他:“家明,你在做什么?”
家明回头,面孔被海水映衬的隐隐发蓝。
见是他,徐徐绽开一朵笑容。
“咦,子君,你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
话一说完,就倒在了海水里。
醉了。
醉酒的家明,子君不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酒量浅,但酒品不错,醉了也不哭不闹,只在床上静静躺着,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
子君替他脱去衣服,用温毛巾擦干身子。
过程自然又与灵魂肉体好一番争斗。
末了,他俯下身在他耳边说:“家明,我出去替你买醒酒药,不然明天赶不上飞机。”
家明点点头,很乖。
子君在他额上亲一下,又交代:“我很快就回来,你先好好睡。”
门被轻轻关上。
又过一会,轻轻被推开。
家明意识昏沉,口渴难耐,以为是子君回来了,便说:“子君,替我倒杯水,我好渴。”
没有人应他。
家明又催了一下。
还是没人应。
紧接着被子被掀开,一张硕大的黑影压了过来。
家明愣了片刻,终于发现不是段子君。
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不是段子君。
他想大呼救命,那人却比他快一步的将衣服塞入他口中。
嘴被堵住,只有发出呜呜的困兽声。
衣服在子君替他擦身时就脱掉了,所以,很轻而易举就被那人的性 具入侵到身体最深处。
家明只觉意识昏沉,浑身无力,动都不能动一毫。
身体被翻过来趴跪在床上,随着那人律动而无助的摇晃。
心下沉,血上涌,大脑噼里啪啦电闪雷击,他接近崩溃边缘。
身体还是会下意识的做反抗。
越反抗,那人越兴奋。
强 奸进行到一半,终于迎来最可怕的事。
那人是个性虐狂。
家明在昏迷的前一秒,心中疯狂呐喊:子君救我。
段子君从药店里回来了。
跑了好远,才找到一间二十四小时药店,耽误不少时间。
想到晚上也许可以趁机吃掉家明,他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拧开房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灯不知何时灭了。
“家明,家明?你睡了?”他轻轻叫,摸到墙上的开关,拧开。
啪,药瓶落地。
第 7 章
7
家明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他全身都打着绷带,手臂被折断,身体多处软骨挫伤,处境悲惨。
子君在门外与警官交涉。
他睁着眼,直到眼睛觉得酸痛,才放弃折磨自己,闭上眼睛。
好像坠入了深海,持续下沉。三千英尺,海藻纠缠,无一丝光线。
恍惚有人在耳边轻唤:“家明,家明。”
语气恬淡温和。
是谁?谁在喊他?
不要吵,让他休息一下,实在太疲累。
“家明,家明。”
声音持续在耳边回荡。
渐渐,海水隐去。
终于,他掀开眼帘,发现床前站着一人,正俯身看着自己。
“家明?”
哦,是段子君。
才一夜,他干净的下巴就长出许多青色的胡茬,眼里布满红血丝,看起来憔悴极了。
“你终于醒来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子君松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
窗外是碧海蓝天,阳光充足。
加州真是一个好地方,人间天堂。
而屋内二人,却身处地狱。
海风把白色窗栏吹开,窗台上摆着一盆紫罗兰。
过了好久,子君才说话:“警方已将受理此案件。本想调出录像,谁知那条走廊里的摄像头坏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顿一顿,仿佛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该怎样说的更温和:“精 液,完全没有提出。犯人将证据处理的很干净,应当是个老手。”
家明嗯了一声,表情没有什么不对。
“对不起。”子君懊悔的低下头。
昨夜不该将他一人丢在房间里。不该耽误那么久,追溯更远,最不该邀他来度假。
这场灾难来的太凶猛,换成谁也没法接受。
可是,谁又会料到这种事呢?明明是那么美好的开头……
家明忽而开口问:“子君,今天几号?”
“嗯?”子君一愣,“五号。”
“哦,我们错过了班机,这一刻本该在香港的。”他轻轻叹息,头发散落在枕头上,黑发衬得脸更加苍白,轮廓清透而分明。
子君攥住他的手,紧紧的,手心一直冒冷汗。
“家明,你哪里痛?都说吧,什么事说出来就没事了。如果你想哭,就哭好了,我决计不会笑话你。”子君急痛的问。
家明把脸转过去,温和的看着他。
“我没有哪里疼,也没有什么值得哭的事。没有那么娇气。”
“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家明微微一笑,反握住他的手:“你有什么错?那种事情又不是你愿意发生的。你照顾我,送我进医院,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勿需自责。”
子君低下头,他哭了。
回香港后,二人将那段可怕回忆深锁海底,从不去触碰。
日头依旧东起西落,寒交暑,昼替夜,时光荏苒。
一次睡醒,晨光流溢,忽闻门外笑声朗朗。
他打开门,见隔壁搬来一户新邻居,主人正与搬运工交谈。
门口堆着大堆花盆,绿叶红花,开的极热闹,誓要与这春光争奇斗艳。
正看得入神,主人突然把身体转过来。
“啊。”家明惊愕,“怎么是你?”
段子君唇角笑容如帜桃花,明媚春光打在他身上,真耀眼。
“怎么不是我?”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刚搬过来,”子君将一盆君子兰抱起来,来到他眼前,“送你,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希望彼此多照顾。”
那盆君子兰墨绿油润,生机勃勃,长叶柔软垂到手心,触感冰凉。
家明伸手接过。
自从子君搬来以后,沈家明的生活日渐热闹。
下班回来后,不用再叫外卖。子君总会在他刚回家时就准时开门,然后站在门边笑呵呵问:“刚好做了饭,要不要到我家来一起用餐?”
又或,天气忽然转阴,雨水未降,子君已将雨伞送来,并附一张字条:多加衣物,当心感冒。
过马路时,十字路口,他伸臂一隔,说:红灯。
家明便收起步子,静心等待。
贴心且不越矩。
诸如此类,数不清。
闲暇时,家明以手贴住胸膛,问自己,此心已凉,莫非正在渐渐回暖?
段子君是个浪漫的男人。
他会种很多花,每朵花在他的悉心照料下,都开得欢欢喜喜。
阳台上被他种了一树葡萄,葡萄生的健康,很快就伸出绿藤,野性的往外攀爬,一直伸到家明卧室窗口。
家明要剪掉,子君阻拦,笑说:“不要剪,等到七夕时,我们可以躺在下面偷看牛郎织女相会。”
家中阳台很大,平时只做晒衣服用。
子君别出心裁,用藤条编了一副吊床,挂在上面。
工作累极之时,躺在上面悠悠摇,抬头就是星辰璀璨,浩瀚天际,时常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是不是魔都香港。
及至四月。
近来生意清闲,家明打算回西城一趟,看看母亲。
好几个月了,她老人家的气想必已消。
子君最近春风得意,由总监直升副总要职,据说是拿下了一笔极难拿下的生意。
有才能的人,就像太阳,走到哪里都会发光。
家明打电话给他,问:“想要什么样的庆功会呢?”
“咦咦?”子君在那头受宠若惊,呆了几秒,极兴奋的问,“真的吗,家明?你真要给我开庆功宴吗?”
“我何时骗过你?”家明好笑。
子君沉默片刻,声音忽然正经起来:“家明,我受宠若惊。”
“少来。”
“我不要什么豪华庆功宴,”子君想了一下,很认真的说,“你会煮菜吗?”
“啊?”家明疑惑,“当然会。”
经营餐厅的人,怎么会不懂做菜。
“那我可以去你家吃吗?你亲自下厨,这比什么都奢华。”
家明翻了一下日历,恰巧周末,后天去西城,做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好,晚上下班你直接来我家,我等你。”
子君欢呼。
下了班,去超市买了一大堆食材。
子君喜食鱼,他特地买了许多,清蒸红烧,一样不少。
菜全部煮好,只花了一小时多一点的时间,但等人却花了三小时。
饭菜凉了,他端进厨房热了又热,悉心盖好。
段子君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家明坐在沙发上,把屋子里的灯全部点亮。
从何时起开始惧怕黑夜?
夜里醒来,时常满身大汗,觉得坠入深海,窒息难忍。
再怎么无视,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可那阴影还是难以抹去。
伤痕越裂越大,无法医治,化脓了。
那晚被虐待的痛苦,彻底击碎了他身为人的尊严。
有一次夜里,他梦见回到加州,回到那间旅馆,在房间里,他看清那人脸孔,模样是地狱里的恶鬼形象,青面獠牙。
他恐惧,朝后退,那人却困住他的腿,将他压在身下,开始侵犯。
他一身冷汗惊醒,四周一片黑暗,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无法容忍在黑暗中独呆一秒。
他彻底失控,跑去敲打子君家的门。
“子君,子君,救我。”
子君把门打开,伸手就把面前人搂进怀抱。
他不挣扎,感动非常,这怀抱如此坚实伟岸,他紧紧搂住,渴望能多得一点温暖。
“哦,子君,子君。”
他呜咽的哭,快要成灰。
家明紧紧抱住双腿,把脸埋进膝盖间。
的确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变化。
只是,很久以前他就明白,心诚并不能换来想要的,所以,将手背在身后,不再伸出。
他已不会索要爱。如果真的开了口要求,假如不能立刻得到满意答复,他就不要了。
迟来的,或者犹豫来的,他都不要,不稀罕了。
徐凡伤他最深的那一夜,他哭的难以自遏,打电话请求他来看自己。但是徐凡最后没答应。
如果是子君……
忽然,手机响了。
是医院打来的电话。
对方直接说:请问是段子君的家属吗?他身受重伤,需要立即动手术,请来医院签字。
8
凌晨的时候,他赶去医院。
子君躺在手术车上,鲜血把被单浸的殷红。
匕首插在他左心房部位,那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他就会永远睡去。
他还没昏迷,眼睛倔强的睁着,一脸愤怒。
见到家明来了,就把手伸过去,轻轻唤他:“家明,家明,你来了。”
家明愣着不动。
子君情绪很不稳,艰难的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整个贴在脸上。
“家明……对……不起,我是个没用的人。我没做到。”
“……”家明僵硬住,好半刻,才问:“你怎么了?”
“那个混蛋!畜生!”子君挣扎着想从手术床上爬起,心口的剧痛又让他重新跌倒,血涌的更快。
“畜生!畜生!欺负你的畜生……我不能放过他……”他伏在被单里,声音嘶哑。
家明全身凉透了,一动也不能动。
医生说:“要赶紧动手术,你是谁?是他的家属吗?手术前必须得先签字。”
家明愣愣:“他不会有危险吧?医生?”
他心里非常恐慌,跟医生絮絮叨叨。
他要子君没有事情,平平安安,他还要在和他一起躲在葡萄树下过七夕。
医生不耐烦,说:“会不会有事我怎么知道?他伤口太深,位置又在心脏部位,搞不好就会不行。”
家明忙说:“我是他爱人,我来签。”
周围人斜眼看他。
他也不顾了,把单子接过,都未看仔细,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放下笔时,才发现手颤抖的都停不下来。
子君被推入手术室大门的时候,神情非常冷静。
他说:“我不后悔,家明。如果出不来,请你也好好照顾自己。”
家明强作微笑,安慰他:“那些都等出来后再说。加油。我在外面等你。”
手术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
家明坐在手术室外,渐渐恢复镇定。
他一点一点的思考,倘若子君再也回不来,那他将会怎样生活?
和从前一样,又回到一个人吗?
人真矫情,过了一天的好生活,便把从前的苦败统统忘掉。
手术灯灭了。
他忙站起来,手紧紧攥着,手心濡出了汗。
吉人自有天相。
段子君平安脱险。
又过一天,麻醉药渐渐退去,子君被痛醒。
家明倾身,抓住他的手,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你醒了。”他轻轻问,“感觉还好吗?”
子君点点头,嗓子干的厉害。
“你能说话吗?”
子君又点头,声音很轻很轻:“你问。”
“你找到那人了吗?”
子君犹疑半刻,才低低的承认。
这几个月来,他从未放弃寻找犯人。
前天下班前,他雇来的私家侦探打电话来,说犯人出现在旺角。
赶过去,然后是争斗,再然后,被捅了一刀。
当然不能报警,这种事情一旦曝光,家明便不能再做人。
“我不能让你白白被欺负。”他疲累的垂下眼,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家明,我知你怪我冲动,请原谅我。”
家明沉默,没有回答,将桌上的苹果削成一小块一小块。
风把窗帘掀开,花园里的花开的姹紫嫣红。
子君又闭上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睁开眼,轻轻唤:“家明,家明。”
“我在。”家明即刻倾去,深情款款。
“我梦见你。与你一起在葡萄树下看七夕,你吃葡萄我喝酒,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子君泪盈于睫,声音哽咽,“但我知道不会。你忘不了过去,留恋过去。”
“能留能恋的话,就不会有今天。”
两人沉默。
看着子君疲惫的样子,家明不忍。
但倘若再将这颗心送出去,得来的却还是一把灰,他将何处立足?
“子君,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你瞧,我什么都没有,除了几间不大的餐厅,什么都没有。”他喃喃,发出轻不可闻的叹息。
子君苦笑:“我想要什么,你不明白吗?”
我要清澈的、彼此深爱的、互相信任的、平静稳定的一碗水的爱。
子君曾经这样说过。
“家明,何不尝试一段新感情?我不会叫你失望。”他急痛的问:“为何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家明家明,你的心是冰做的吗?”
家明悲哀:“子君,不要逼我。”
“好,好。我不逼你。”
子君失笑,笑容失去往日光彩,惨白一片。
在医院休养了差不多一个多月。
子君是孤儿,所以没有亲属照料。
怕雇佣护工不够贴心,家明便将回西城的行程往后推延,亲自在医院照料他,几乎片刻不离。
每日费心煲汤送来,亲手喂子君喝下。怕他无聊给他念财经新闻,关注时事信息。
有一次正念着,忽然看见版面头条惊现徐凡,他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