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叔喜欢诗词。七言绝句五言诗张嘴就来,我对不上他要不高兴了。我只能每日做功课之前先背一些诗词。我本来是打算背到明日能跟他搭上话的程度就行。结果,”
刘佳明说到这里自己笑出了声。“七叔叔简直是人精。他每日与我说的话三句不离诗词。最要命的是离不开我前一晚背的诗词。他根本就是变相考我功课。”
“他怎么知道你背的是那些诗词该不是刘老爹说的吧?”
“我爹大字不识一箩筐。七叔叔是全都会。他一听我说话的语调语气带上了卿卿桃夭就知道我看了诗三百。他再随口一念,就是蒹葭苍苍。我要是说了单衣薄凉如水,他马上考我宋词。还是婉约词。”
“这是怎么做到的”
“闻。”
“嗯”
“他说一个是美酒佳肴,一个是茗月清风。各有千秋。”
“大概你说一个字,在他眼中就已经是大漠孤烟直这大半句了。”
“没错。说到诗词,没有哪个比得上我七叔叔。”
“还有一手秀字。”
“我喜欢宝珠。”刘佳明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旭应道:“我知道。”
“一轮甲戌误作阳。《吾儿》。我爹给你看过了吧?毕竟这是他唯一可以确定是我七叔叔写的东西。他能给你看的也就是这一个了。
七叔叔当时送我这首诗做生日礼物,我还以为他记仇,怨我在他两个客人面前大哭 ,影响了他们的心情。
后来他说,这就是我的命格。甲戌年甲戌月甲戌日甲戌时出生。阳气旺,y-in气不足。宝珠就是救我的贵人。
我以前不信什么命啊什么相啊这些玩意儿。现在也不信。我会算。可是每一次给别人算都有些许不一样。
我算过你,你以后会嫁给你最爱的人。
那个人太胆小。娶你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我不得不出门助他一臂之力。
你懂我在说什么吗?”
“我懂。”
“你懂还跟他,喂,不能这么喝。”
旭端起大海碗,把那凉了一半的青梅酒一饮而尽。“这,今年的青梅?”
“嗯。才埋了一个月。”
“不是上一年的吗?”
“上一年那一瓶我不都试喝完了吗?这是新酒,热着喝还行。哪儿能就这么干呢?喝白酒吗?傻瓜。”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喝过青梅酒。”
这是谎话。前世刘佳明在世的时候他喝过很多回。刘佳明死后,居一个人温了一个梅瓶的青梅酒才下定决心跟曦同归于尽。
“小旭。”
“嗯?”
“我跟你讲,我不知道你想要在宝珠身上尝试着找回自己丢失的什么东西。”
扎心了老铁。其实旭自己也不知道那三包万宝路除了存在于他的记忆里还有什么意义。就好像全世界都能体谅他为小分队大义灭亲只有他自己为了挥棍子的一刻颤抖了一辈子双手。
刘佳明没理会他这点小惆怅,指指自己,“宝珠,是我的。就算你是男的,我现在是女的,宝珠依然是我的。从命格来说我们最匹配。走在大街上我们也最般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否则,”
小茶杯往茶几上一压,旭能明显感觉到周围气流从刘佳明那边扑面而来。
竹架子下面的煤炭疯狂地燃烧了一会儿,又无力地缓慢恢复。
在遇见刘佳明之前,旭从来不晓得害怕。在遇见之后,再没有害怕过别的。
因为已经没有别的能比她发火时候的这一身气流更可怕。
如果说世上真有霸王色的存在,那么它的拥有者除了路飞就是刘宝珠受到威胁时候的刘佳明了。
然而对于从小被师兄摔地板摔到长大的居而言,免疫也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同时,再次在梅园重逢的喜悦,也让他忘乎所以了。
青梅叶落,枝头青青果。园中水池上方的竹节装满了水,往斜口那边倾倒,打在下面的卵石上,正好发出“咚”的一声。
“正好,添水响了。是时候添水了。”
潺潺的涓流从蓝色腕表的手腕中倾入对面的小茶杯。他像是给人倒惯酒的下人,动作娴熟,半滴不落。同时,酒壶正好落在榻榻米上。
“宝珠姓刘。从第一步踏入刘家我就知道。刘老爷的蒸饺,你穿的T恤刘仔裤,还有刘家政的西米露,她生是你们刘家的人,死也入你们刘家祖坟。”
刘佳明本来还以为刘宝珠美人在旁,旭会心猿意马。这么一看,她似乎多虑了。一时放下心来,眉眼含笑。
一时想到自己同桌那24小时钉在这人身上的那双眼,顿时唏嘘不已。
别人的事情她也不好直说,只好旁敲侧击道,“那正好。收起你那处处留情的双眼。专心看着你爱的人。”
“没有。”旭回答得十分干脆。“我很花心。我哪一个都想要救。哪一个都要留。”
“小旭,你并不花心,你只是太多情。你就像留连百花的蜜蜂,脚上沾满花粉,来到播种的地方,你反而不知道从哪里下脚。干脆全部带回自己家。有时候朋友太多,也会成为身上的枷锁。”
“人活久了就这样。”
“你才12岁。这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我今年三十了。”前世十八加上今世十二,旭已经是而立之年。
12岁的刘佳明只当他在开玩笑。摆摆手,“这玩笑不行啊。”给他大海碗满上,“自罚三杯我才能饶了你。”
“你不信?”
“不信。”
“那我说的就是玩笑。”
旭在梅园直喝到太阳下山。中途刘宝珠过来,送了一点小点心。两个酒鬼东倒西歪,坐都坐不直。刘宝珠不放心。留下来看着,顺便打扫一下院子。
临行前,刘佳明执意要亲自送他出竹林小径。
在梅园门口两丛胖胖的罗汉竹前,旭跟刘佳明一握手。明明白白告诉她,“佳明,我对宝珠没有别的意思。我没有妹妹。我把她当妹妹看。宝珠,是你的。”
从前世你的劳斯莱斯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天开始。愣头青的青春,结束了。
黄色手稿保住了。七王爷见不到。应该说,从此以后没人可以见到他。
旭回去之后找了个机会问宁正这本书稿的来历。宁正把他两的床并在一起,自己趴在中间说当年宁日如何手把手教他这个义子写字。
“用的就是这个。从安夫人佛堂偷出来的诗集。现在佛堂里面的是你爷爷手抄的那份。”
旭感慨宁日的母亲安夫人不愧是七王爷死忠粉。连这种日记一样的手稿都能搞到手。
旭仔仔细细翻开那本诗集看过。小时候看诗是看一个个的字,完全没有胡思乱想。现在再看,字字句句无不情意绵绵。对亡妻,对故土,对逝去却无可挽留的王朝。
“七叔叔是诗人,奈何身在帝王家。”
刘佳明酒后一言道破真相。真是可惜生在帝王家。
七王爷那一世的秘密已经确定了。不能仗着自己宁日外孙的身份偷坑拐骗,也无法求得安夫人偶像七王爷的庇佑,那只好赶在九月九寿宴之前解散日升会。拒绝赴宴,一家人远走重洋,落得个潇潇洒洒。
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不是可以给他搞家属签证的温舅舅,而是回国安稳做数学老师的廖天瑞。
同时,他也要问清楚入学时候遇到的三个清河堂崽子。本来以为不足挂齿的,哪晓得他们竟然连续三天跟踪田心。在解散寸金赤土的关键时刻,旭有理由相信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更诡异的是,解散的事情廖天瑞进行得十分隐秘。连二狗子都查不到半点消息。
旭只好亲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