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因他心中诸事不过夜,这些失落都很快散了,但到底留下过痕迹,现在这么一想起来,净行沙弥都有些难过。但这下好了,他也可以出寺去了。
顺道,他还可以回家去见见父亲母亲,兄长姊妹。
大和尚看着他弟子笑得纯粹开怀,也不禁露出了个笑容。
净行沙弥小心抚摸着手中的任务竹简,仔细将它收入袖袋中,竟学着他见过的师兄弟出寺前与师父告别的模样,从蒲团中走出来,立在堂中向着上首的大和尚大礼拜得三拜,道:“师父,弟子这就去了。”
去什么去?!
大和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待他站定后问他道:“你的行囊整理好了?你出寺的手续办妥了?”
这两个问题问下来,净行沙弥都懵了,他呆呆地看着大和尚,半响才想起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又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大和尚看着净行沙弥这般模样,摇了摇头,抬手一指他方才坐着的蒲团,道:“不急,坐着吧,这些事情待会儿净合会带你去收拾。是我还有些事情问你。”
净行沙弥听说净合师弟会带他去收拾,慢慢地松了一口气。到他听说大和尚有话问他的时候,他又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等待大和尚发问。
看着很靠谱的模样,但大和尚却知道,这就是一个假象而已。
大和尚心下又叹了一口气,目光在净行沙弥脸上梭巡几回,拿出他惯常对待这弟子的态度缓声问道:“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又托人将你誊抄的几部《佛说阿弥陀经》送回刘家去了?”
第452章 净行到来
所以说又,是因为大和尚也知道这事情在净行沙弥这里早就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更甚至,都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净行沙弥听得这话,想了片刻,才肯定点头答道:“是的,一共四部《佛说阿弥陀经》。”
大和尚顿了顿,又问道:“就只有这四部《佛说阿弥陀经》吗?”
净行沙弥点了点头,望着问话的大和尚有些不理解,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着。
大和尚迎着自家弟子那种带着奇异不解的目光,却也没有解释,而是再一次问道:“除了四部《佛说阿弥陀经》之外,你送出的东西里,可还有空白的贝叶?”
满世界搜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净涪比丘在刘家庄停留,且寺中师兄弟于定中观照,也发现净涪比丘手上又多了一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倘若这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真的就只是源自于刘家,与他们静宇寺别无瓜葛也就罢了。
偏偏他们定中观照时还发现,那片原本仅仅只是空白贝叶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残经,根本就是自家弟子前不久从寺里送出去的。
它原该在静宇寺的。
它是他们静宇寺的东西。
可现在……
那片贝叶在袁城刘家时遇上了恰也在刘家做客的净涪比丘,不,是净涪比丘在刘家找到了那片贝叶,取出了那片贝叶中鎏刻着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那由贝叶牵引着的因果更由此落到了刘家头上。
大和尚看着自家这个还摸不着头脑的弟子,再次在心底叹得一口气。
也就是净行了,若换了其他人,少不得被寺里追究一番因由。
唉,到底还是他们静宇寺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净涪比丘因缘不足,不然那片贝叶也不会不早不晚偏在这个时候被送出了静宇寺。
明明看净涪比丘这一路走过的路,完全就是往他们静宇寺来的。
净行沙弥见大和尚又郑重地问了一遍,纵然还是没有想明白,也还是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才犹疑地答道:“可能……可能还有一片贝叶。”
大和尚一垂眼睑,低声问道:“那片贝叶,你哪里来的?”
幸好净行沙弥虽不灵醒,想问题也慢,但他记忆很好,很长时间之前的事情也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如今听大和尚这么一问,他埋头想了想,也真的就在记忆里找到了那片贝叶的来历。
“是……是我上次在完成一次整理任务的时候从菩提院正院里的一尊佛陀脚下发现的,”他扭着手指道,“我……我问过几位师兄,几位师兄都说不是他的,我就自己拿回去了。”
“这次抄经给家里人祈福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格外的流畅顺利,我在整理的时候,一个顺手就将那片贝叶放入佛经里了,后来……后来好像也没拿出来。”
什么好像?根本就是没有!
大和尚静坐半响,才睁开眼睛来望向下首的这个弟子,定定看得半响后,无话可说,只能闭着眼睛一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收拾了东西,就去做任务吧。”
净行沙弥敏感地察觉到不对,久久没有动作,皱着眉头倔强地看着大和尚。
大和尚等了半响,没见净行沙弥与他道别,睁开眼睛问他道:“怎么了?”
净行沙弥咬了咬牙帮子,似乎做错了事情一般问道:“师父,那片贝叶是不是……是不是您的?”
他扬起声音道:“我去给您要回来吧!”
大和尚愣住了,看得他半响后,忽然笑道:“我倒是希望那是我的,可惜,不是。”
净行沙弥没预料到大和尚的答案,“啊?”
“啊什么啊?”大和尚笑斥了一句,扬手赶他,“去吧,去找净合收拾了行囊就上路,别在路上耽搁太久,尽快赶回去。回去之后……”
他道:“也不用急着赶回来。”
净行沙弥半响没反应回来,但已经下意识地将这些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是,弟子记下了。”
他抬头仔细望得大和尚好一会儿,见大和尚的眼神表情都恢复成平常的模样,松了老大一口气,才放心与大和尚一礼,退了下去。
大和尚看着这个弟子恭敬地退出门外,才转身去寻净合,忽然开口说道:“或许,它曾经是你的……”
这正堂里明明只有大和尚一人,却在大和尚这句话落下之后,凭空一道声音响起,顺应着大和尚的话道:“那片贝叶可能还真的曾是你这弟子的。”
又有另一个声音说道:“净行这弟子素来就不差,能将这一份机缘拿到手,就更能补全他的不足,于我静宇寺而言,也算不错了。”
刘家那边便是再想截取这一段机缘,也得顾虑到他们静宇寺,所以这份机缘的大头,应该还会着落在净行这沙弥身上。刘家能够拿到的,就只是边角而已。
“确实,净行这弟子最宝贵的便是那份罕见的专注和热忱,足以令人动容。想来便是净涪比丘见了,也会为他侧目。”
“若能得净涪比丘相助,净行成长起来所需要的时间必定会大幅度削减。或许,他会成为我静宇寺壮大的关键。”
正堂里坐着的大和尚一直等到诸位大和尚都出声之后,才笑着道:“到底是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我佛慈悲,南无阿弥陀佛。”
一时,正堂里响起了一片的佛唱声。
净行沙弥是不知道他离开后他师父都在想些什么说些什么,他只牢牢记住他师父的交代,去寻了净合沙弥,又在净合沙弥的帮助下收拾了行囊,去杂事堂完成了诸般手续,才在净合沙弥等一众师兄弟的目送下背着随身褡裢下了静宇寺。
因他师父叮嘱他路上不要耽搁,他连寺下小镇里常备的马车都没租用,单靠自己的一双腿,日夜兼程地向着刘家的方向急步走去。
到他出现在刘家庄的时候,距离他从静宇寺出来也就用了不过三天余时间。
饶是刘乐安早有准备,真正看到灰头土脸被门房引进屋里的净行沙弥的时候,也不禁被惊住了。
“净……净行沙弥?”
净行沙弥见得祖父认出了他,很高兴地咧开嘴笑,露出一口和他现在形象极不相符的白牙。
“是,祖……”他刚想说什么,却忽然间回过神来,挺直了身体合掌躬身拜了一拜,道,“小僧静宇寺净行,见过刘檀越。”
刘乐安心中叹了一口气,却也正色合掌与净行沙弥见过,才道:“怎么赶得这么急,快来人,给沙弥备水,再去置一桌素斋来。”
净行沙弥却是摇头,完全无视自己的一身狼狈,板着脸有模有样地道:“檀越且慢,请听小僧说正事。”
刘乐安看净行表情,无奈地一点头,道:“沙弥请说。”
净行沙弥将自己贴身收放的那片任务竹简取出,双手托着捧到刘乐安面前,边递给他边道:“小僧此次出寺,是有任务要来询问檀越,请檀越仔细想明白,写成书信,好让小僧递交回寺。”
刘乐安看着净行沙弥生疏且板硬的动作语言,便知这话这作态必不是他自己所想,而是有人提前教的他,而他现在在他面前照搬出来而已。
可单单是净行的到来,以及现在被他拿在手上的那片静宇寺所出的任务竹简,便已经说明了静宇寺那边的态度。
实由不得他推诿。
刘乐安心念电转,面上慈和笑容不变,他道:“是,老夫晓得了,沙弥且请问来。”
净行沙弥有模有样地点了点头,问道:“寺里听闻附近发生了一桩异事,可真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