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根红线牢牢地联结在一起,彼此缠绕,成了一个稳稳当当的结。
玄泊赶忙上前把顾明川的手拽开,安慰道:“这姻缘线已经结成了,说明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你做什么这般模样?”
“胡说八道!”顾明川的怒气从道童转移过来,气势汹汹地拉住玄泊,“那肖衍淮就是个混账,骗得王姑娘真心白付,还要娶旁人,不行,你得跟我下去看看!”
“那典籍……”
“回来挨完骂再抄。”
既然顾明川已经如此豁达,把自家师尊的威胁都抛之脑后,玄泊断没有拦着他的动机。
距离他们回去不过半年,这一点时间,人间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沧海还是沧海,桑田还是桑田,物犹如是,不知故人。
既如此,自然要去看看故人在的地方。
顾明川轻车熟路地扯着玄泊到了相府,却不想呈现在面前的,竟然只是一处空荡荡的院子。
院落依旧,风景如故,一个人也没有。
顾明川目瞪口呆:“怎么回事?”
当时的繁华历历在目,半年时间,竟能落败成这般萧瑟?
玄泊也很惊异,想了想后提议道:“咱们去找王姑娘问一句吧。”
找来土地老儿打听到王巧织的地方,顾明川讶异地发现,那个地方也不陌生。他曾经专门到这里看肖衍淮有没有伤心,结果极其的不尽人意,因为看见那家伙无波无澜,一点也不伤怀。
到地方后,玄泊看着门口的牌匾不由赞叹:“这肖府的牌匾是肖衍淮写的吧,笔力非凡,风骨绝佳。”
顾明川看过牌匾,就当没听见这句话,径自腾空跃起,玄泊连忙跟上。
俩人进到院子上方,见织娘正在摆弄一台织布机,上面快要织完的布匹,赫然正是涧回缎。
肖衍淮靠在一旁含笑看着她,神色温柔,目光专注。
是绝不会错认的情深。
顾明川愣愣地站在云端,仔细辨认了一番,回头看向玄泊:“这是真的?”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玄泊却知道他的意思,缓缓点头:“真的。”
“那相国千金呢?”
“……”玄泊顿了顿,道,“咱们下去问问?”
顾明川已经按捺不住满心疑惑,立即答应下来,拽着玄泊冲到了院里。
眼前突然出现两个人,肖衍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到织娘身前,戒备地看着来人:“你们是何人?”
顾明川刚要答话,织娘就把肖衍淮一把推开,欣喜地上前对二人盈盈一拜:“见过道长。”
肖衍淮茫然看着:“夫人,你认识的?他们是谁?”
织娘才要回答认识,突然想起来这俩人的身份,不知道能不能直说,便询问地看向他们。
顾明川轻咳一声,负手敛容,摆出一副仙气飘渺的得道高人模样,郑重道:“我们是你俩的媒人。”
“……”玄泊无言地看着他,接到顾明川投来的“你敢胡说”眼神后,只得无奈点头,“不错,是你俩的媒人。”
肖衍淮更加茫然:“啊?”
织娘轻轻掩唇,知道他们无意保密,便眉眼弯弯地笑道:“对,二位进来坐吧,我和夫君还未好好谢过。”
进屋之后,顾明川跟玄泊终于从织娘口中听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近日边关开战,大败邻国,邻国投降,便派了皇子前来送上贡礼以示臣服。为表胜者气度,朝中需有一女嫁给这位皇子。
国中无公主,朝中显赫贵女也实在不多,挑来挑去,君王就想把相国千金嫁过去。然而王后是千金的表姐,她无子,一直打算把千金带到宫里侍奉君王,然后诞下子嗣,以此保全家族荣华,当然不同意把相国千金嫁给那人。
可是朝中也确实找不出适合的人来。可巧这时候发生了涧回缎上的吉兆,若是把承了吉兆的王巧织嫁过去,邻国也不能说本朝不诚心。
可是王后不知道,相国千金曾与这位皇子有过一段意外的邂逅,彼此早已情深意笃,皇子此来,也是为了意中人而来。
而相国一心cao持国事,更是从不在意荣华。他的妻子虽然是王后的妹妹,但自幼在家中就不受待见,因此对相国夫妻俩而言,他们更希望女儿嫁得舒心。
为了不让王后把女儿带走,相国收下肖衍淮这个学生之后,心生一计,让肖衍淮与女儿假意成亲。如此在王后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先避免入宫的祸事。
肖衍淮心有所属,自然不答应。相国问清他心上人的身份,知道她不日就要来都城,便又想了一计。
婚期照旧,只是送到肖府的新娘,确实真真正正的,肖衍淮的妻子。
肖衍淮既是朝廷中人,娶一个纺织女子,与身份有碍,恐怕不会顺利,那些意图招他为婿的人也不会罢休。干脆,相国就认了王巧织为义女,对外只说嫁的是相国之女,这其中真假,倒是没人怀疑。谁又能想到,他嫁的是义女呢?
因着婚事,宫里的夫人自然没能及时把千金弄到宫里。她纵然为此气恼不已,却也并没想到查探虚实,不过是在宫里生一场气罢了。等皇子求娶时,君王本来打算请他换个人选,相国千金却从门外赶来,当着众臣的面,说自己愿意远嫁。
事成定局,相国才悠悠道出那日成亲的是自己义女,然后说不放心女儿一人住在异国他乡,请君王批准辞官,自己只愿跟着女儿,在邻国做个闲散农人。
“难怪相府无人……所以你们就这样在一块了?”
“嗯,义父走前,已经为夫君安排好了一切。如今君上已经任夫君为副相,我便织织布,cao持家中。”
顾明川看着织娘一脸幸福地依偎在肖衍淮身侧,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看错了,此人确实是织娘良人。
玄泊见顾明川脸色复杂,似乎不知道如何说话,不由感到好笑:明川,在想什么?”
顾明川偏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清俊的面容有些发红,显然是不大好意思了。
但面子上的东西还是要装一装,顾明川轻咳一声,故作严肃道:“肖衍淮,既然王姑娘已经嫁给了你,那你们夫妻二人便要一心一意,你好好待她吧……我,我们就走了。”
“道长这便回去吗?”织娘上前挽留,“织娘还未好好谢过。”
顾明川摆摆手:“令尊当日已给了不少银钱,很够了,很够了。”
玄泊噙了一抹淡笑站在旁边,看顾明川故作高深地端着架子,行为举止却还是透出遮掩不住的稚气,目光中悄然多了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被顾明川拉着一路腾云回了天宫,看着自己被人握住的左手,忽然想到肖衍淮和织娘在一起时,似乎只是相视一眼,就能彼此懂得。那种亲密无间的氛围,令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师尊……”
玄泊心绪不定之时,忽然见到广宸真人乍然出现在目前。顾明川已经利落地跪下请罪,动作行云流水,开口掷地有声,可见业务之熟练:“师尊,弟子错了!”
“错在何处?”
“不该在典籍没整理完时就私自离殿。”
玄泊此时反应过来,也连忙施了一礼:“真人恕罪,此事与明川无关,是我……我拉着他走的。”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替顾明川担下责任,还没想明白原因,话却已经出口。
“殿下?”广宸真人目中似有深意,探究的眼神让玄泊不自在地避了过去,看向地上跪着的人。
顾明川暗暗递上一个鼓励的眼神,若他能动,必定大力地拍着玄泊的肩,赞上一句“够意思”了。虽然一言未发,玄泊却奇异般地领会了顾明川目光,顿时觉得刚才面对广宸的那份心虚也很值得。
“殿下是带明川去参加你姐姐的生辰宴吗?”
玄泊一呆:“啊?”完了,姐姐的生辰,给忘了!
广宸:“看来殿下还没来得及,今天是你二姐的生辰,我这里已经备好薄礼,就托殿下替我带到吧。”
第6章 第六章
顾明川可怜兮兮地拽着广宸的衣角:“师父,那弟子呢?玄泊他待弟子极好,他姐姐过生辰,弟子是否也该亲自去一趟,表示谢意?”
“殿下请先回去,我有话单独同明川交待。”广宸淡淡地把衣角抽回来,对玄泊道。
这逐客令下得如此明显,礼品也已备妥,行事周全如此,玄泊无奈地看了顾明川一眼,也只得谢过礼物,独自告退了。
只不过,想着顾明川刚才说到“玄泊他待弟子极好”的话,玄泊虽独自离开天宫,心里竟是有一丝抑制不住的满足。
天庭祥云无处不在地弥漫着,铺展开无边无际的安宁之意。顾明川看着广宸突然严肃起来的脸,不安地赔着笑脸:“师尊,您从秦掌门那儿回来了,住得可好?”
广宸定定地看了顾明川半晌,突然轻叹一口气,拉他起身,问道:“明川,你想跟着玄泊下去,是不是?”
顾明川觑着自家师尊的脸色,小心道:“弟子只是在殿中待得有些闷。”
“那若是让你跟你师兄下去呢?”
顾明川想也不想道:“那我还是留在广宸殿抄书。”
广宸真人又轻叹一声,道:“明川,为师当年见你颇有慧根,因此收你为徒,想着为师达不到的澄明之境,你或许能够突破。”
“师尊在说什么?”顾明川不解道,“您就是天地间道法最精深的人啊,还有什么达不到的境界?若师尊做得不好,秦掌门必定不让您天天跑去青城山论道了。”
灵台清净,天地澄明。
广宸穷其一生,也未能做到。因此看到顾明川这个孩子时,他眼前一亮,认定这就是使道法化臻入境的传人。
听到顾明川无意间念到的人,广宸眼波轻闪,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