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远处一个婆子看着秦欢口中不知在说什么,说着说着竟突然笑起来了,心里就有些直犯嘀咕。
秦欢吃的百家饭长大,除了父母给的天生好相貌,还有一颗玲珑心,世故人情看的清清楚楚。果然,即便他一天天愈发俊俏,纵使十里八村的姑娘家一颗芳心化成水都挂在他身上,也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或者说,没有哪家姑娘的父母肯把女儿许给他。
这一年,秦欢十四岁了。 同等年岁的小伙子有几个已经成了亲,甚至还有一个有了娃娃,岳昊看在眼里越发觉得不是滋味儿。秦欢却是毫不在意,每次岳昊一提起就乖乖的听他唠叨,只是温温和和的笑笑,笑过还是照旧丝毫不着急。
“你怎么就不急呢?我都替你着急!”已是入夜了,岳昊坐在窗沿沐浴着月华,也不管说起这话时内心奇怪的触动,真心的担忧着。
“不是还有昊哥陪着我吗?”秦欢抬起头,松了松抄书抄的酸疼的手腕,没心没肺的望着岳昊,笑的比外面的春花还要好看几分。
岳昊一时也被看花了眼,等缓过神时,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直叹美色误人!
春日里,山花烂漫日晴暖,秦欢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红衣,站在山寺后面。方丈在做早课,清晨十分并无人来扰此处清净。
秦欢将手抬起,玉珠在晨光照s_h_è 下映得通透,从中溢出星星点点的荧光,上上下下浮在秦欢身侧。要是叫旁人瞧了去,秦欢怕是要被当成山野里的妖精。
山野之人一生未识得几个字,村里住的都是愚昧而又淳朴的父老乡亲。刘家阿婆老的头发白透了,牙齿也掉光了,眼神却还是清明的,趁着初晨人少,自己来了山寺还愿,她家孙媳妇儿刚生了大胖小子。
刘家阿婆看着秦欢长大,几乎将他当做亲孙子疼爱,篮子里装的糕点都是给他的。拜完佛祖,还了愿,阿婆就想把糕点送给秦欢,四处转了转,终于在山寺后面的山丘上见着了秦欢。入目就是这副模样,当即就吓坏了阿婆,这模样,分明是个妖精!
她的阿欢,好好的孩子,怎么……怎么会……不行,她要救秦欢!哪怕是惧成这样,刘家阿婆也没敢发出一点声音,悄悄地又走了。秦欢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中午阳光烈起来,晒得人双眼都有些疼了。秦欢在读经书,他坐在台阶上,阶下青Cao想了毛茸茸一层,四周都染上清幽的佛意。就是在这个时候,阿婆带着神婆来了,并着一众乡人。
秦欢还没来得及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众人按倒在地捆了起来,阿婆在旁边碎碎念着,“可别怨恨乡亲,大家伙儿也是为你好……”
被捆的严严实实的秦欢只觉得莫名其妙,他看着地上的经书,上面印上了好几个泥脚印,只还有几个字看得清,“……众生皆苦……”
秦欢被拉出去跪在大太阳下,身上沾了泥灰,发丝也乱了几分。神婆抽出一把桃木剑,又抓了一捧糯米照着秦欢的头撒下去,桃木剑重重的抽在他的背上。神婆的力道很大,秦欢闷哼一声,最后还是痛呼出来。神婆听见了,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大喝一声“离!”又是一剑狠狠抽下,秦欢眼前顿时一黑,险些要昏了过去。
做完这些莫须有的法事,神婆上下扫视了一番秦欢,目光凝在秦欢腕上,快步上前一把将红绳硬生生扯下,径直丢入活盆里烧了。秦欢回过神正看见红绳在火中,目呲欲裂,红绳是昊哥的本体,这个人怎么敢,她怎么敢!谁知这时那神婆又向他撒了什么,他直接倒了下去。
见妖精已经被神婆赶走,众人都松了口气,帮着把秦欢收拾了一番,有说有笑的回到各自的家里。秦欢醒来的时候,只当自己做了场梦,是个噩梦。昊哥说了,会一直陪他的,怎么会没了呢?可他一摸手腕,腕上的红肿还有因为动作牵扯到的背部,丝丝疼痛都在告诉着他,之前的一切并不是梦。秦欢顿时就变了脸色。
他像是疯了一样,踉跄着跑出去找之前的火堆,幸好乡亲们没有收拾,他也不管火灰脏污,直接伸手进去翻,终于找到几颗珠子,金珠烧的已经有些变形,玉珠也布满了裂痕,至于红绳,更是只剩了个绳结。秦欢抓着珠子,急促的叫着岳昊,可岳昊一声也没应。他低着头,将这些都收好,像是稀世的珍宝,小心的藏好,只是背影看上去仿佛被世界都抛下。
红绳没了,秦欢总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耳边没了岳昊的啰嗦。自那以后,白日里秦欢还算有些精神,夜里怎么也睡不着,总是夜夜惊醒,一日日的消磨,人就瘦的几乎脱了形。正赶上农忙时节,哪有人分的出时间关心他,秦欢病倒了,病倒在寺里,无人照看。
当红绳被烧的时候,岳昊很愤怒,这些人怎么敢!他是给秦欢压运的,灵童的上天喜爱,自然也就命途多遄,可有他压着,必定福泽一生!如今被烧了,秦欢该怎么办?他着急,他愤怒,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就如凡人看不见他,他也碰不到凡人。他做的一切,不过徒劳无功。漫长的一夜黑幕过后,天山上,岳昊睁开了眼。
岳昊睁开眼,反反复复想起秦欢,最后都停在红绳被烧的那一刻,秦欢眼里的绝望。什么所谓的红绳有灵,其实是他一魄在里面,随手被师傅送给了秦欢,也正因如此机缘,他陪了秦欢六年。
若想随意下山,必先出师,否则须有师父许可才行。岳昊来到师父的练功房,正要禀明此事,就见他那被外人看做仙人的师父,没个正形的躺在小榻上,神色慵懒,笑得意味深长。“想做什么尽管去吧,我都允了。你那小师弟也该回来了。”
岳昊听见这话当下大喜,立即去准备下山事宜。
山中天气变得快,这一日,瓢泼大雨足足下了一日,及至天黑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寺里因为太过潮s-hi,早早熄了烛火。秦欢病的昏昏沉沉,他想,自己怕是熬不过去了,也好,说不定还能见到昊哥。
雷声轰隆,闪电将黑夜照亮,树枝的影子被拉长的可怖,瓢泼大雨中,岳昊撑着一把黄色油纸伞急匆匆向着山寺赶来。
闪电一闪而过,照的秦欢脸色更加苍白,岳昊摸着黑进了房间,进来就看见病的奄奄一息的秦欢,顿时心疼的不能自已,都是自己没能护好他。
感受到生人接近,秦欢勉力睁眼看了看,视野很模糊,低低叫了一声,“……昊哥?”虚弱的声音中压不住的惊喜。
岳昊心里抽疼,直接抱起秦欢,为他穿上蓑衣,“是我,我来带你回家。往后,再不会叫你受苦!”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昊哥了。”秦欢红了眼圈,声音低的差点淹没在雨声中。
“我回来了!”岳昊背着秦欢,一步步走入雨中,走向村外,他回来了,来带秦欢走,再也不让他吃苦,受委屈。
天山之上的仙人醉卧月下,饮美酒一壶,仿佛一个纨绔子弟,笑的狡黠,“我说过,日后有缘还会再见。我的小徒儿,缘分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不确定过几天更新,反正会尽快。
第9章 第六章
如果你每年都会忘记所有想要忘记的东西,你会开心吗?
不会的,再如何不堪的过去,终究是组成了完整的人生。秦欢忍了一路,最后还是在客栈前轻声问出来了,“如果有一天,他想起来了呢?”
狄仁杰动作一滞,“他不会记起来的,他会和我一起,一生平安喜乐。”说完就背着白元芳回了房间,背影有些萧瑟。
秦欢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随着白洁一起去还骆驼。刚才的话白洁也听着,她收了笑容,眼里藏着悲伤,“这些事你别告诉我哥,狄仁杰当初差点疯了,现在这样,也算不错。”
秦欢只是点了点头,沉默的牵着骆驼跟在白洁身后。骆驼老板看到白洁的时候,眼里放出一样的光芒,再不回来,他可真要被烦死了。
秦双每日都待在这里,只是想等秦欢回来。这样乱的一个江湖,终究不适合太干净的人。不巧,秦欢就算一个,即便见过血,手上也不干净,可内心还是个可笑的傻子。
骆驼老板激动的眼神让秦双立即打起了精神,她看着一个姑娘身后飘起的红衣一角,心里高高悬起,直到
她看见那人的全貌,终究还是悄悄红了眼眶。
秦欢初一入门就有一粉衫女子扑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竟叫她扑入怀中。他本想推开,可这女子抬头望他时,眼中悲戚深厚沉重的,竟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生生的,本该将她推开的手在半空换了方向,最后变作一个虚虚的环抱。
“哥哥,终于找到你了。”秦双红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真的是怕了,实在是不敢去赌上天和人心。
这一声哥哥仿佛一道春雷,将秦欢打的从骨子里泛出不可言述的痛,他恍惚的记得,原也该有一个小姑娘跟在他身后,俏皮的叫他哥哥。白洁看着这出大戏倒还没完全蒙掉,好生言语带着两人去屋里仔细说。秦欢此刻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跟着白洁走,秦双红着眼眶攥着秦欢的衣角也乖乖跟着。
白洁抱臂靠着房门看着两人,“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秦双的冷静终于回来了,眼角还带着未褪尽的绯色,“故事很长,长话短说。我叫秦双,是他的妹妹。我们兄妹被父亲欺骗,哥哥为了救我,以身祭剑……”
“你说谎!祭剑的人不可能还活着!”白洁不信秦双,她的直觉在向她预警,不能让秦双带着秦欢走,会后悔的。那就不要相信秦双,把话语权抓在自己手里。
秦双眼神一黯,幽幽的看着白洁,“如果我们有神农玉呢?”
“如此说来倒也行得通,可是……”白洁话锋一转,冷笑一声,“他刚出了那狼窟虎x_u_e,我为什么要让你把他带回去?”
三个女人一台戏,但有时候,两个女孩也能上演世纪交锋。身处修罗场中心,饶是秦欢也有些不知所措。
秦双看了眼秦欢,低着头理了理思绪,将这前因后果一一道来。秦欢坐在旁边,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他手中的茶已经凉透了,可他还不肯放下,杯壁上出现一道道细细的裂纹。他从未想过,他从前竟是如此不堪,手上沾了这么多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