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老去,就算不再清俊出尘……秦淮,还是秦淮。
永远,都不会变。
八、
叛军在节节败退。
不过十万人马的晁家军,应是将几十万敌军死死阻在城外。晁风手提长刀,身先士卒,亲手斩下的敌军头目的首级,挂在城楼上晃晃荡荡,他和秦淮轮流对着它们翻白眼。
作战的间隙秦淮拉拉他的衣袖:“傻大个儿,等打完仗,你带我去各地走走吧,我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出过扬州呢。”
他语调轻松,似乎是放下了什么。晁风笑着点头,说好。
“援军到了……援军马上出城门了!!”身后,副官挥舞着双手,兴奋不已地跑来传话。
晁风猛地站起身来。
“传令下去,全体晁家军,冲锋!!”
号角声,嘹亮地响起,伴随着次第响起的喊声,划破了沙场弥漫着硝烟气息的空气。几年下来,就是为了这一刻,若是能赢,就是乱世的终结——
耳边,倏地传来一阵破空声——
几支敌军的羽箭飞来,后面跟着成群的箭矢,密集的雨帘一般朝着城楼袭来。晁风一把推开副官,糟了,偷袭,该死,避不开了!!
大脑中骤然一片嗡鸣,晁风望着雨点般飞来的羽箭用尽仅存的一点时间飞快而近乎无用地思索着对策,余光却撞见一抹白色的身影,飞快地挡在自己眼前——
咚!!
古琴砸地,琴弦纷纷蹦断。
一片艳红夺目的血色,在晁风眼前绽开,开成了盛放芍药中,最为夺目的一朵。
远处,援军的旌旗,远远地飘来……
九、
鲜血不断地在晁风眼前飞溅。
他挥刀,嘶吼,全然不知疼痛。
脑中一片空白,他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右臂一阵剧痛,他恍然,只见自己握刀的右手,正向地面跌去。
黑暗逐渐袭来,形成潮水般浓重的一片。周围,硝烟弥漫的沙场渐渐远去,一个瘦小的身影偏过头来,淮河水声潺潺,笑着对他说话。
——年纪轻轻,凡事要看开点儿嘛。
——山有龙子镇守,我坚信定能风调雨顺,坚不可破。
——生在淮河边上,我也叫淮。我记得你,就是这淮左之地记得你。
十、
“诶,这儿有架古琴!”
“青色的呢,好稀奇,可以破了。”
“咳……咳咳……”
“晁将军!怎么了?”
“把它……还给我。”
十一、
叛军归降了。
晁风站在高高的宫城上,脚下是山呼威武的人民。
明晃晃的日光,喧闹的人海。望不见那抹白色的身影,听不到那曲《国殇》。
原来这曲子承载着这么多沉重的东西,原来《国殇》是一曲祭歌。
琴碎,曲终,却再无人为它远走的主人弹起安魂的乐曲。
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左手里攥着一条白布。
末梢沾了血迹,被硝烟染出一抹焦黑。
……山有龙子镇守,定能风调雨顺,坚不可破。
你来了吗?站在哪里?
你看,我做到了。
尾、
一壶酒喝尽,大个子背琴起身。
“走啦,绿萝,多谢你请我喝酒。”
“……是,我请你喝酒,那你偷着把钱付了干吗?!跟我还来这一套?!”
“哈,是啊,你跟我还来这一套?”
我扶额,大个子看着我,眼带笑意。
笑着笑着,笑出眼底的一抹水光来。
“唉……小淮说要我带他到处去看看……”
朝廷应该是赐了封地吧,可这傻大个儿当然是没去。
是了,因为一个与龙子谐音的名字就意图让手下将领不明不白消失、默许最为肮脏黑暗的交易大行其道的朝廷,的确,没有再去接触的必要了。
我问他:“傻大个儿,在你心里,秦淮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答:“在我心里小淮永远都是小淮。”
“淮河边上,说要和这片土地一起记住我的那个。”
明白了,大个子,我再送你个故事吧。
……秦淮要走的前一晚,其实我是知道的。
灯火幽暗下,我和他有过简短的对话。
没错,不过还是那两个字:值吗?
他笑着点头。
秦淮哥哥,秦淮哥哥,你这又是何必?
——因为我爱着这片土地,还有他。
午后的扬州城,大个子背着长刀与破损的古琴,渐行渐远。
身影渐渐没入人流中,在这个安宁恬然的和平世界。
头上那点白色跳跃着,拐了个弯,便看不到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