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哪有痴情人?
冷又跟着鬼医回了东郊,前脚刚踏进东郊,众鬼就纷纷出来迎接。男鬼,女鬼,老鬼,小鬼,凡是埋在东郊的,都尊鬼医一声“大人”。
“你这处除却偏远凄冷,倒比人间的邻里相处融洽。”
“左右都是无处去的,收留他们何尝不是消遣”
想去投胎转世的,鬼医也不拦着,引荐到冥间,虽说冥差看不上鬼医,但鬼医带去的人,大都能有个好归宿。
不想转世的大都是对人世有所留恋,放不下的至亲,舍不弃的红颜或是知己,为了所谓的情流连人世。
人死后还有所留恋便会以梦相托,可却没人这样做。死人的留恋留给活人的恐怕不是欣慰。有人死后求着鬼医带他回阳间见妻儿,哪知不过是招来灭魄散魂之灾。“你已非人,人终究会怕的,若是还有留恋,偷偷瞧上一眼守着便可。”从此留在东郊侍奉。
鬼医说的对,他们已经死了,死人就不该再去招惹活人。哪怕有再多的思念也都受着。
世间哪来的痴情人?
鬼医最爱嗤笑那些满口情话的人。有朝一日y-in阳相隔,不过数年,男的另娶他人,灼灼嫁衣如火,哪来的旧人颜。女的眉目描画,妆容精致,喜坐轿帘,也不过是他人新妇。
世间的情爱,不过是饭后留与人的消遣娱乐。说着的情话,最易冲散,也是鬼医最为不屑的。
冷又跟着鬼医进屋,墨痕扶着鬼医躺在榻上,又去取了新酒。
“他,可还有救?”
终是冷又沉不住气了。
“我只医将死之人”
冷又瞪了墨痕一眼“你家大人应当给自己配了药吧?还不去拿来!”
“你才是将死之人!”墨痕咬牙,鬼医看了他一眼,墨痕老老实实地蔫了。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和言话。
“我明日再去一趟”
“鬼医果然度量非凡”
冷又又坐了会儿,逗弄着墨痕,墨痕被气得瘦削的脸通红,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冷又看着墨痕想发怒却又不敢的表情,大笑道“这小鬼着实有趣,不若让了我?”
“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也不恼吗?”鬼医拂了拂衣袖,又是一壶酒尽了。
得了鬼医的允许,墨痕直接扑上去咬他“坏东西!我才不要跟着你!”
“小鬼倒是利齿”冷又脱了身,睨了眼看好戏的鬼医,气得咬牙。主仆一般无二!
气走了冷又,墨痕服帖地站在一旁侍候。
鬼医抬手,墨痕扶着鬼医去了酒窖。
酒窖是在地下的,不像普通的酒窖点着烛火,这里绿森森的有些怕人。鬼医抬眸吩咐“将埋得最深的那坛抱出去给公子”
“是”鬼医的话,墨痕是不会质疑,更是不会违背的,鬼医既说抱出去,那公子必然就在外面!
随手拿了壶酒喝着,喝了那么多年,都是一个味,着实没什么可留恋的。可除了酒,他便只是孤身一个了。
鬼医酿的酒虽难得,但众鬼们是不愿来拿的,即使鬼医允许也是不愿的。地下,他们都睡许久了,睡得都怕了。
鬼医说“是啊,能入土的自然怕了,入不了土的,尸身却是不全,不知散落到哪了。”
每年清明,总会有人来东郊一祭。虽各自无人祭拜,但总归还有一祭,好过死后冷冷清清,坟头无人祭拜的好。
“楚晚末死于南国143年,那是主子登位的第五年。楚晚末被压上弑君的罪名,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尸块被扔在郊野,不过一夜,野狗啃食殆尽。残骨不全,终是未得安葬。莫说墓碑,就连一抔黄土也是没有。”
鬼医看着酒窖“你们是怕了,殊不知这世间还有人连个葬身之所都没有。”
“楚晚末被忘川怨鬼伤得颇重,冥差来寻,狐妖冷又救他一命,此后百年,楚晚末藏身狐洞。后入凡世寻仇,屡造杀孽,偷盗仙君丹药,为祸东郊,阻冥差行事,罪当万死亦难平众怒。”
“世间本就如此,你我相识不过为了利用,今*你负了他,明日他负了你,因果循环,却总是甘愿的,既是自愿,何苦再去强求。”
鬼医说得极慢,声音轻飘飘的,传到耳里徒惹伤心。
鬼医拂开遮面的发,酒杯中的酒水清纯透彻犹如明镜,他注视着杯中的倒影。鬼医容貌美艳无双,却不知那人更胜三分。
世人总是强求,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楚晚末成了恶鬼,那么他呢,一味的自行己见又能换来什么?可是,他如今所求,只是想散失于天地。
墨痕找了许久才找到那紫衣公子,想着临走之前鬼医吩咐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了公子“大人说‘凡事不可强求,公子贵为帝子,前尘往事也不过过眼烟云,还请公子莫要再想,于人于己皆是上法’ ”
紫衣公子接过酒坛,打开瓶盖,一股清纯的幽香溢出,暖人心房,看着清丽的酒水,心中却越发苦涩。
东郊的鬼们被酒香引了出来,一个个的流着泪,再看墨痕也是如此。这酒明明暖人心房,闻着却不由心里苦涩难熬。
有的鬼待在东郊的时间长了,自然认得这酒的来历。
“这酒可是埋得最深的那坛?”
墨痕点头。
“那是大人酿的第一坛酒,酒中还有大人唯一落下的一滴泪。”那时,大人是刚来东郊,酿酒的时候,他们这些旧日躲过冥差的鬼就在暗处看着。他们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却在看到鬼医流泪的时候,心里苦涩了起来。尘封多年的记忆想要破土而出。
紫衣公子抱紧了酒坛,脑中闪过殿中画中人的模样。那人身后是黑色的河水,无数怨鬼喧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心里既不y-in暗,也没看破大千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