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姬别后,那伏骄男看了傅幽人一眼,傅幽人只觉这眼神陌生又奇异,不知该怎么应对,慌忙低下了头。他又想辩解,可花姬的控诉却都是实情,他不觉低头苦笑起来,自己确实是个卑鄙小人,害人不浅,手上挂着人命,哪有脸面在迦蓝面前诉冤?那伏迦蓝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从何问起,半晌道:“那小皇子还好吧?”傅幽人苦笑暗忖:“原来他认为我狠毒至此,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那傅幽人便道:“小皇子金尊玉贵,自然很好。”伏迦蓝点了点头,并无多言,自行回了珈蓝居。他回去坐下,小才忙上前斟茶递水,殷勤伺候,伏迦蓝便又问小才道:“你倒和傅幽人很熟悉?”小才却笑道:“不敢!宫里的人对傅郎都是又敬又怕的。”伏骄男却问道:“我看他x_ing子是沉郁些。”那小才却说:“虽如此,他却是个厉害角色。听花姬说来,他可是一滴血都没沾就计杀了伏圣后,又将皇子拿在手里,皇上、太后都乐意听他的,可见他的精明。”伏骄男却是默然不语。他又想起这些日子来,径山寺上下都传言说傅幽人在径山寺杀了三个人,因为这三个人开他是阉人的玩笑,也不知真假。
伏圣后畏罪自尽之事已传遍天下,祁公却仍在处理着相关的事宜,也就是要写写报告——哦,应该是编报告,坐实伏圣后的罪名。他正在大理司努力,却忽然听见传报太后驾到,忙出门相迎,却见不止是皇太后亲来,还有个迦蓝圣宗跟着,祁公不觉一怔。更古怪的还在后头,皇太后却问道:“伏依依呢?我去看看她。”祁公更觉怪异,只说道:“罪妇伏依依已经畏罪自裁,”皇太后冷笑道:“本宫要见的人怎么可能见不着?她死了,就见尸!”祁公莫名心塞,只道:“那罪妇已下棺,倒不宜再看,怕是冲撞了太后和圣宗的贵体。”皇太后笑道:“既是贵体,就不怕冲。”祁公也是语塞,便引太后、迦蓝到停灵之处,命人将棺木开启。
棺木既开,便见伏依依穿着囚服躺在棺木之中,衣服遮盖不到的部分也是伤痕密布,颇为骇人,倒是那张脸还是好的,却因死亡而无了过往明丽的风采。伏迦蓝想起过往种种,也是十分不忍,也莫谓是迦蓝,就是皇太后也颇感欷歔。祁公说道:“其实今日臣已将此事上报,就是想知道该以什么礼仪给她下葬。”皇太后便道:“她是个罪人不假,但到底是神圣伏家的嫡女,为国家当过祈福的圣女,也不好太过潦Cao了,将她的尸身交还伏家,让伏家自己处理吧。”祁公便答应了。
其实皇太后才不管伏圣后是否体面,她只是觉得伏骄男对伏依依还是有点依恋的,便当着他的脸做一次好人罢了。那皇太后携着伏骄男离开典狱,二人上了宽轿,那皇太后才说道:“你对伏氏有孺慕之情,这真是极难得的,毕竟她对你嘛,因我的缘故是恨之入骨的。”伏骄男却笑而不语。那皇太后又说:“如今她能够入土,也是好事,还好有那傅幽人机警,将伏鸳鸯捞了出来,也不知道伏鸳鸯能不能吐出什么东西。”伏骄男心念数转,说道:“傅幽人提出让柳祁审此案,并不是觉得柳祁会偏袒伏鸳鸯而自保,恰恰相反,是他非常了解柳祁,知道柳祁不但不会保伏鸳鸯,还会趁机害他。他考虑到伏圣后的危害太大,所以放任伏圣后被害,在紧要关头将伏鸳鸯救出来,为的就是让伏鸳鸯带着对柳祁的恨意逃出生天,好帮助他去咬柳祁……”皇太后听着伏骄男这样喃喃自语,忙打断说:“不是帮助他,是帮助咱们!”伏迦蓝便语顿,抬眼看着皇太后的脸庞。那皇太后却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就败在想得太多,心又太软。”伏迦蓝默默不语。
伏鸳鸯身体上受的都是皮外伤,像他那样年轻力壮的人,没养几天就能好的。他养好伤后,傅幽人就将他送了回宫。花姬听说伏鸳鸯回宫了,却还没见小皇子回宫,心里十分不悦,记得傅幽人说过伏鸳鸯好了会把小皇子一并送回,如今却只见大人不见小孩,立即挖两坨胭脂兑水装成血书的样子写信谴责伏迦蓝言而无信。伏迦蓝收了书信后,便赶在傅幽人休假日亲自前往傅宅问询。
如前文所述,傅幽人当总管的时候,安安静静休半天假那都是非常非常难得的,以至于他职业生涯中一直许愿好好的休一天假。今日白天皇帝很忧愁,他一直抓着傅幽人诉苦,说伏鸳鸯从宫外回来后一直锁着门谁也不见,皇帝表示嘤嘤嘤。傅幽人当了半天情感垃圾桶,终于解脱,表示老子要下班了皇帝也拦不住,兴高采烈地回家去。
傅幽人刚进屋,那小厮就告诉说:“圣宗在等着爷呢。”傅幽人愉快的脸上上扬的唇角顿时就垮了下来,他想过要跟迦蓝交代,没想到那么快,他摇头说道:“圣宗等我多久了?”那小厮说道:“半个时辰有了。”傅幽人冷笑一声,说道:“那让他再等半个时辰!”那小厮没想到主人这么拽,也是有些惊愕。这拽霸逆天冷总管傅幽人邪魅一笑,说:“我先出趟门,你等个半个时辰过去了,就跟圣宗说我可能去了径山寺御泉处理事务。”那小厮便说:“是!”
伏迦蓝看傅幽人虽然有阳奉y-in违之举,但也认为傅幽人一直都没啥脾气又恭顺,实在没想到傅幽人会撂自己在这儿做半个时辰冷板凳。不过他礼佛打坐多了,也是很有耐心的,坐了半个时辰,那小厮又来添茶,便问迦蓝道:“圣宗还等么?”迦蓝说道:“他还没回么?”那小厮装作努力地想了一下,便说:“啊!奴想起来了,昨夜傅郎似乎说过要去什么御泉,那儿水不知怎么了。”伏迦蓝在这儿等了一个时辰,那小厮才想起这么一回事,伏迦蓝没觉得气恼,反而觉得古怪,话虽如此,他还是告辞,并往径山寺回去了。
御泉司的修建也算是一波三折,原本建得好好的,挖出离奇女尸来,继续建嘛,项目主管傅幽人又遭削职,这项目半死不活的拖着,闹到现在,傅幽人重新上位,这项目终于竣工了。这厅堂、楼阁都建起来了,刷上朱漆、撒上金粉,也是很气派的。说是要给皇宫送水,但也没送,纯粹是变成了傅幽人的又一处资产。
竣工以来,伏迦蓝还是头一回来这儿,一时之间也为此处的精致华贵而吃惊。御泉司里有许多僧侣,许多都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不仅在形式上俗家,在思想上也俗家,在这儿不为读经修佛,只为傅幽人效力,为傅幽人在宫外走动打听。那些人见了伏迦蓝,便笑着引他到阁楼上。
第17章 沉迷美色的你我他
一个俗家弟子引了伏迦蓝到阁楼,又到一厢房推门,迦蓝径自入了门。那厢房颇为宽敞,左右还有两个隔间,左边的隔间垂着云袖丝帘,看不见内里,右边的隔间垂帘半卷,可见里头放着嵌玳瑁的架子,架子上挂着丝帕,中间托着铜盆,大概是洗脸用的。厢房中有透雕的木窗,窗旁悬着宝剑,房正中摆着几椅,几上放着傅幽人已泡好的茶,椅上傅幽人坐着欣然等着他了。伏骄男一笑,说道:“你这小鬼,难道是知道了我要来?”那傅幽人笑道:“是的,小人办事不力,知道圣宗要来兴师问罪,所以准备好了受死。”说完“受死”二字,傅幽人便将墙上悬着的宝剑取下。伏骄男便说:“你想得也太多了,怎么就要问罪了?怎么就要受死了?我不过来问问你,小皇子怎么样了?”那傅幽人便说:“我早说了小皇子何等娇贵,自然是很好的,在日度宫养着呢。”伏骄男又说:“孩子在日度宫虽然吃喝都很好,但怎么及得上在母亲身边过得好?”傅幽人却道:“不是每一个母亲都能照顾好孩子的,难道这一点圣宗还不明白么?”伏骄男叹了口气,说道:“她可是爱子心切,这点不假。他们都是无依无靠的人了,你何必落井下石呢?”傅幽人却道:“他们还有一口气,还有皇上的宠爱,这就已经是很坚实的依靠了,若还握有尊贵的皇子作为筹码,便更加可怕了。”伏骄男颇觉可悲,那小小孩子就已经被人们当成谈判的筹码来争抢,被迫与父母分离。伏骄男却不想说这些慈悲仁义的话,他选择说:“他们有力,才能帮助我们对抗柳祁,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么?”傅幽人却说:“他们要有力是不假,但谁知道他们的力要往哪处使呢?咱还得谨慎些才好。”伏骄男却问道:“若他们的力往你不希望的方向使去,那小皇子会怎么样么?”傅幽人不觉失笑,道:“您认为会怎么样?”伏骄男却说:“我就是不确定才问你。”傅幽人喝下一口自己泡的茶,只觉口腔中充满苦涩的气味,叹道:“我就是有这个狠心,也没有这个愚蠢。那可是小皇子,我能怎么样?”说着,傅幽人又说:“您必然是觉得我很狠心,又毒辣,实在信不过,是么?”伏骄男却说:“不是。”
傅幽人苦笑着摇头,说道:“你确实已经对我心存疑虑了。”说着,傅幽人抽出鞘中的宝剑,唰的一声,斩断了隔间的帘子,那绣帘断落,珠绣委地,露出内间的光景来。伏骄男往前一看,却见内间跪着一个人,竟是那圣军的副将,嘴里塞着塞子,身上绑着麻绳,是满脸的怒色。那傅幽人上前,取下那副将口中的塞子,那副将立马就骂起来:“你们这两个贼子!”伏骄男却疑惑地说:“这……?”那傅幽人说道:“那晚小才来投诚,说出了一件事来。”
原来伏圣后认为伏骄男是心腹大患,也不愿意伏忍惟的神圣军被解散,花姬想到一个法子,就是拉了那副将来,让那个副将假意给伏骄男负荆请罪,却让他带着毒药去,趁着要给伏骄男敬酒谢罪之机将他毒死。那副将却说:“这伏骄男未必肯喝我的酒?”那花姬又说:“他怎么不肯喝?他必然要喝,你跟他请罪,他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他身边那个傅幽人可恶,未必肯让他喝你准备的酒。到时你要见机行事,或是和他吃饭的时候再寻机下手。”伏圣后跟副将说明了伏骄男就是太后的儿子,那副将为杀伏骄男甘愿冒死,又许诺说若下毒不成,他就直接动手杀人,事成之后自尽,绝不带累旁人。不想小才却直接叛变,将这个计划告诉了傅幽人,傅幽人连夜命人将副将抓捕。也是由此,傅幽人对伏圣后等人完全无法信任。
伏骄男闻言忙道:“既有此事,你为何要对我隐瞒?”那傅幽人却说:“我害怕您心慈手软,要放过这个副将。您已经放过他一次了,他不但不感激,还要拼死刺杀您,您再放过他一次,就是再给他一次杀您的机会。”伏骄男却说道:“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了?”傅幽人苦笑道:“因为我想明白了,希望您也明白。”说着,傅幽人举起长剑,往副将的胸口上就是一刺,那副将还没来得及呼叫一声就断送了x_ing命。伏骄男也是大惊失色,一时也没缓过来。当他回过神来,却看见那傅幽人的双眼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他听见傅幽人的喉咙里发出沉闷沙哑的嗓音:“您已经不是什么圣宗了,在您要做皇公的那一天起,就该有这个准备,杀人、或者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