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谐录 作者:江南江北【完结】(3)
为何佛最后却要灭魔?
“我叫清涟,清水的清,涟漪的涟。”清涟再次开口说道。
“我知道。”梵尘回答。
清涟笑了笑,起身走到书案前,俯身看着梵尘的手,他拿着毛笔抄写经文,清涟却将他手里的笔夺了过去,在宣纸的另一边写道:我若成魔,佛奈我何?
一模一样的笔迹,不用刻意模仿,只是随手就可写的出来。
他说:“前世还是今生,你的笔迹从来没变过。”
他说:“我就是那朵青莲。”
他说:“我用入魔的代价换了和你今生的相遇。”
他说:“佛,骗了我。”
他说:“我没有时间了。”
梵尘低着头,他没有看清涟,他知道这个妖和他有关系,他听说过凡间的男风之事,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九岁那年,梵尘入了寒山寺,那时他的家人被土匪截杀,他被人救下无处可去,那人便将他送到了寒山寺,梵尘还记得,当时他对这寒山寺有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他曾来过这里,在这里生活过,看到那片莲池更是觉得似曾相识,那朵青莲,仿佛曾在梦中见过。
于是,他便每天晚钟过后带着本经文坐在莲池边对着那朵青莲诵经,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习惯,日日都来,只是那朵青莲却从来没有开放过一次。
十年过去了,老方丈圆寂,寒山寺换了新方丈,是他的师父。
师父说:“你的业障太多,五蕴六毒太深。”
他不明白,他从未杀过人,他只是一心修佛。
师父告诉他,他今生的业障是前世造的杀孽,他须在这寒山寺修行三世,而这一世正是第三世。
佛告诉他们,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佛说:三世为佛,渡一切苦恶。
“我没多少时间了。”清涟再次开口。
梵尘抬头看着他,清涟额间的印记在慢慢变黑,窗外的青莲也不是以往的青色。
“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我不知。”
“那你告诉我,为何要带发修行?”
“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心走。”
“梵尘,无论过了几生几世,心永远不会说谎,可它却会骗人。”
清涟突然越过书案,将梵尘压倒在蒲团上,一只手便去解他的衣带,另一只手已经探进他的衣服中,梵尘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可那表情却硬生生的刺痛了清涟的心,是厌恶和愤怒,他厌恶他,恨他。
于是梵尘奋力将清涟推开,他说:“这里是佛门重地!”
清涟嘲讽地笑了笑,“佛骗了你,也骗了我,你还信佛吗?”
不等梵尘开口反驳,清涟的唇就欺了上去,将他未说出口的话完完全全堵了回去。
“我们都是男子!”梵尘用了最大的力气推开清涟,喊出了这句话。
“何时,你也信奉凡尘俗世里的那些封建教条了?男子又如何?我是妖啊。”
“可我是人!”是个修佛之人,是一个有心的人。
“梵尘,你知道的,现在,我只想要你,就这么简单。”清涟说。
“清涟,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有这么一天!”梵尘几乎是用吼的方式说出来的这句话。
永远,他用了永远,他将前世都埋葬在了过往。
【伍】
佛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
清涟妥协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强迫梵尘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只是他想不到以后。
梵尘起身,整理好了衣物,“施主,请你离开。”
清涟眼底略过悲伤,身影慢慢隐没在闪烁不定的佛灯下,梵尘熄了灯,径直走到床榻边,翻身上床,和衣而睡。
他无法安睡,脑子里都是清涟说的话,佛告诉他的话,他突然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想着,梵尘觉得身后一热,才发觉有人抱住了自己,正准备起身,那人说:“别动,我只想抱着你睡会儿。”
我只想抱着你睡会儿,你不知道的是从前是你抱着我睡的,我等你入睡之后才能安心睡去,只因你说我身上的莲香能让你安然入睡。
这些话,清涟留在了心里。
梵尘叹了口气,“你究竟为何?”为何要入魔?为何一定要找我?
清涟闭着眼睛,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与心跳,虽然那只是一个背影,却实实在在是他几百年来拥抱过得背影。
他说,“因为,放不下。”
“放不下,视为执念,执念越深,魔障越深,业障越难消。”
清涟问:“你果真对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么?”
梵尘回答说:“我不记得了。”
“罢了,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成魔那日须死在你手里,否则我心有不甘。”
“不是说妖是无心的吗?怎会心有不甘?”
“那心,是你给我的,妖本身是没有心的,爱上一个人之后他便会有心,一颗虚幻的心。”
“你为何要入魔?为何不成佛?”
“因为佛渡不了我,佛说普度众生,可我并非众生之一,我只愿做你一人的信徒。”
我只愿做你一人的信徒,因为没有办法忘记,而你却忘了前世的种种,我只能做你的信徒,入魔,交易,得到和索取,我要的很少,佛却不满足我。
【陆】
清涟说,他曾找过佛,佛告诉他,人应当知足,空x_ing,慈悲。
他告诉佛,他是妖,非人。
佛说:你走吧。
他说:佛还没有答应我的请求。
佛说:世间一切皆为缘法,若有缘则安之,无缘亦安之。
于是,他再也不信佛了,佛会普度众生,渡一切苦恶,可却渡不了他的情劫。
梵尘敲钟之时,清涟便站在钟旁,梵尘说让他离开,被他师父看到定是要除掉他的。
清涟笑笑,他能在这寺中来去自如,不会被佛光所伤,只因梵尘为他诵了三世的梵经,他受了佛法,修了佛理,不信佛他便不怕佛。
梵尘在莲池边诵经,清涟就躺在他脚下的地上,不顾落叶枯黄,青衣惹尘,梵尘就坐在他身边,恍惚间清涟觉得他们好像回到了以前,他会在梵尘认真诵经的时候突然问他问题,而梵尘往往会在跟他解释之后将他赶到别处。
清涟问过他:人生有几苦?
梵尘便放下佛经,笑着回答: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清涟又问他:你有几苦?
梵尘便说:我没有苦。
“可我有,求不得放不下。”
“如你所说,你的苦无人可渡。”
“呆子,你们修佛之人若有一日坐化成佛,如何渡那些苦恶之人?”清涟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的云卷云舒,莲叶随风摆动,莲香散落在他们身边的空气中,舒服,平静,波澜不惊。
“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梵尘回答。
“呆子,你又答非我所问,你的师兄师弟们定会除掉我,我的妖气越来越重,他们迟早会察觉。”清涟随口说着,眼睛依旧盯着天空,所以他并未看到梵尘眼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梵尘看着躺着的清涟,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所谓?这么随心所欲?
清涟翻身坐了起来,弹了弹青色衣衫上的枯叶,笑的风轻云淡,他戏谑着问:“你可是心疼了?”
梵尘嘴角抽了抽,半晌:“滚。”
清涟笑的更肆意了,只笑的莲池中的白莲都开始颤抖了,梵尘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你笑甚?”
“我笑你呆。”
“滚!”
梵尘背过身去继续看他的佛经,不再理会清涟。
“师兄,寺中可是来人了?”忘安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梵尘一惊,下意识地去看清涟,发现他已经不见了,随即正色道:“并无,有何事吗?”
“嗯,师父说让你下山一趟。”
“作甚?”梵尘记得师父从未说过让他下山的话,他也从未提过离开寒山寺,到山下去,到人群中去。
忘安说:“金陵城最近不太平,有妖出没,城主差了人到山上来,请师父下山,师父说让师兄去。”
妖?梵尘心中闪过的第一个人竟是清涟,他应该没有去过金陵城吧。
“师兄,我去替你整理行装。”
“好。”
【柒】
忘安离开前,看了梵尘一眼,有困惑有不解,还有似懂非懂。
忘安离开后,清涟便出现了,他站在梵尘身旁,拂起他的墨发,随口说道:“我不过是杀了几只食人妖罢了。”
“你去过金陵城?”梵尘问他。
“是。”
“你杀人了。”
“我没有。”我杀的是妖,你不信我。
梵尘没有说话,他拿着佛经起身回了禅房,独留清涟站在莲池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清涟没有杀人,他只是杀了几只妖,害人的妖,他救了人,可为何救人也是杀业?最重要的是,梵尘不信他。
妖与人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人永远不会无条件的信妖,而妖可以因为人的一个善举为他赴汤蹈火。
梵尘下山了,整整十年里第一次出了山门,他不认得去金陵城的路,只好一路逢人便问,他想,清涟大概不会跟来吧。
过了一日,梵尘休息在一家客栈,清涟便出现了,他依旧笑的风轻云淡,仿佛之前梵尘对他的误解并没有对他造成影响,毕竟,他是一个快要成魔的妖,而梵尘是一个快要成佛的人。
“我以为你不会来。”梵尘说。
清涟便躺在榻上,随口应了他几句,说:“给我讲个佛经里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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