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动容,正如她所说,已经麻木了,却令纳瑟觉得心脏痛的仿佛被捏摔再拧绞,他无法想象少年是怎么忍过那些可怕的刑罚的,然而他的燃却从头到尾都没喊过一声求饶,他忍受着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只为了与自己的誓言。
“当时,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在说着什么,原来……”老婆婆抬起头,露出帽子下一双慈祥的眼睛,“原来那是您的名字啊。”
纳瑟的手轻轻放在胸口,深吸着气努力平复自己被掀起巨浪的情绪。
“那么后来呢?他……怎么样了?”
其实结果是注定的,那样的折磨,怎么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可老婆婆并没有给出结果,只是说:“关于这个我并不清楚,那天我照常去送饭,正好看见他们把人拖走,我不确定他到底是生是死,只是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纳瑟痛苦地闭上眼睛,忍过一阵又一阵的头疼,脑海里浮现少年残破的身体和破碎的呼叫,虽然没有亲耳听到,但每一声都刻骨铭心。
时间流逝中,纳瑟终于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此刻他感到非常疲惫,甚至懒得去恨那个罪魁祸首,如果能换回他的燃,他宁可只当个平民百姓,什么争天下扩领土的事,就算没有他,也总有人会去做吧?
可事已至此,觉醒于悲伤只会让事情变得更乱。
“不论如何,谢谢您。”
纳瑟吩咐下人为老婆婆准备住处,并好好照顾,走前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您有见过身着黑色铠甲的人进来这里吗?”
“身着黑色铠甲?”
老婆婆疑惑地看向纳瑟:“怎么您不知道吗?乌伤老王自从杀了亲手足以后便黑铠不离身这件事?”
纳瑟闻言狠狠一惊,顿时感到足下一沉:“您说什么?”
“他是个多疑的人,所有的鬼兵队全是用盅控制的,要那个人脱下铠甲,除非是更强的盾牌与保护他的力量……”
纳瑟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脑子里乱成一团,他正在慢慢消化老婆婆的话,一个可怕的念头正在成形。
如果,事实如老婆婆所说那般,那么二十年前残杀自己族人,还有与父亲战了十年的人和与自己战了十年的人并不是同一个,那么……他所认定的仇人并非那个“人偶”,那么自己之前那样折磨他不就……
“可恶!”
握拳的手狠狠地砸在坚硬的墙上,刺痛同样刺激着纳瑟的神经。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就算那些都不是他,就算他只是个人偶,那又如何?难道要本王向他道歉吗?那么之后十年死在他手下的无辜百姓怎么算?
一句是乌伤老王的意思就算了吗?
至少,该受的还是要受吧?
所以三天后,当龙延带着那个“人偶”出现在伤城城门外时,纳瑟并未对自己的计划有所迟疑。
纳瑟骑着骏马走在队伍最前面,远远地看见那道修长消瘦的身影时竟有些恍惚。
那人一身简单的黑色战服,不再是那身紧紧裹住全身的黑色铠甲,和别的小兵一样,只有胸前的铁制胸甲,他的脸上也不再是狰狞的鬼面,而是半遮面的银制面罩,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一头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背着阳光站在那里,竟让纳瑟感到莫名的悸动,一时竟看呆了。
直到与那人面对面,纳瑟才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仅仅是个“人偶”而已,他的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面无表情。
纳瑟触眉看向龙延:“你到底给他用了多少量?”
龙延摊摊手说:“没办法啊,将近一个月没用药,他又非常抵抗,只好多用了些剂量,哎……反正你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纳瑟烦躁的低咒着转身上马,对龙延说:“你也跟着来,后来的马车是给你准备的。”
龙延挑高眉笑起来:“哎哟,这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哼,我是怕你这手无负j-i之力的拖累大军。”纳瑟挥动马鞭,队伍开始前进,而龙延也不急着去马车,只是从其他的士兵手里接过一匹马跟在纳瑟身边,纳瑟撇撇嘴嘟哝着“有马车不坐,跟着我干麻?”
龙延悠哉地吹着口哨。
“听说你让森仇一那个傻大个当副将和后卫?”
“怎么?你有意见?”
龙延苦笑道:“关我什么事,只是方才我听到一些闲语,说他森仇一占着自己战功赫赫昨日在大殿上竟自请并肩王头衔,今天你居然就只让他当个副将,这和跟班有什么两样?你就不怕他到时候反咬你一口?”
纳瑟闻言大笑一声,满脸的不屑:“就凭他那副有勇无谋的德x_ing也想威胁我?今天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龙延拍拍他的肩膀摇头轻笑:“总之,你小心点,他那些党羽有很多都是过去跟着他从乌伤老王那边过来的……”
“啧,你好啰嗦。”
“呃……我这也是为你好啊,再说了,这也是你的心腹楚大人让我和你说的,你怎么能说我啰嗦呢?你以为我想管啊我?”
纳瑟翻了个白眼:“龙延,你真的……好啰嗦。”
“喂,你……”
才说着,就听到后面一阵s_ao动,纳瑟闻声看去,原来是“人偶”差点跌倒引起的,可当他回头的时候,那人已经像啥事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前进了,旁边的士兵无一不好奇的给他两眼。
“他的身体,能坚持多久?”
龙延低头想了想说:“外伤都已经愈合结痂了,至于内里的……这次我用了很大剂量的千鸩,估计半个月没啥问题,反正事后千鸩也要毁去,所以干脆每天给他用,这样至少能保一两个月。”
“哦……”
纳瑟皱起眉头。
龙延的话,让他听着很不舒服,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纳瑟瞅了一眼闲闲地在马背上东张西望的男人,笑道:“既然你那么闲,不如给他起个名字吧?”
啊?
“接下来可是还要处很长的时间,总不能老是那个、那个或是人偶人偶的叫吧?”其实纳瑟也只是一时兴起随便说说,谁知龙延却脸色一沉,一脸震惊又惶恐的看着他,纳瑟狐疑地在他眼前挥挥手,“你怎么了?”
龙延一掌拍开他的手:“取什么名字?不过是个人偶,要什么名字,再说还不知道能养多久,他那个身体,说不定几天半个月就死了,再说还有那个咒印……他……”
纳瑟被他这紧张的神情弄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哎,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什么养不养的,又不是动物,总之随便取个叫叫罢了,你总不会叫着叫着就叫出感情了吧?”
“我……”
“而且谁说我要他死了?你放手医他吧,什么内伤外伤都治好他,这件事结束之后就给他安个住处,换个身份继续生活罢了。”
“纳瑟!”龙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为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他不过是乌伤老王的人偶罢了?”
“可是……”
“千鸩之毒完全解了之后,他应该能恢复自理吧?那么平平淡淡地过日子总没问题吧?到时候我再给他安排个下人,应该就……”
“够了。”
龙延阻止纳瑟再说下去,至少在现在他与楚满达成共识的情况下,他可不想听纳瑟突来的大好心。
“你这什么态度?嫌我残忍的是你,现在嫌我好心的又是你,你怎么那么难侍候?”
“你以为他需要你的好心吗?说不定对他来说,倒不如死在战场上,也不愿再回想起那些被cao控成为杀人鬼甚至被折磨的日子吧?”龙延愤怒地说完,也不顾被他弄的一愣一愣的纳瑟,拉转马头就往后头的马车走去。
“龙延……”
纳瑟纳闷地看着龙延愤怒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的开口唤了声,可人家根本不想再搭理他,于是只好作罢,正好看到一步一步跟在大队旁边的“人偶”,于是下了马放慢脚步与他并肩走着。
“然……”
纳瑟轻轻地低唤了声:“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也许你也和其他人一样是乌伤王从小养成的傀儡,只是你之前的坚韧,让我觉得和我的燃很像,所以就叫你然吧。”
然而纳瑟不知道的是,当他低唤着这个名字的时候,这个“人偶”如同死水的眼睛里所泛起的微乎其微的涟漪。
10
三千年前的封魔大战,虽然精灵王与天帝已将妖魔族退封至无法界,但任有一些漏网之鱼隐匿于人界。
木狼族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的祖先便是当时狼妖的遗族,大多数逃过封印的妖魔皆低调地藏在人类之中,也有少部分像狼妖一样高调与人类结合繁衍后代扩大自己的种族的。
经过几千年的洗礼,木狼族所拥有的妖狼之血已经很稀薄了,即便如此,根深在骨血里的属于魔族的野心与好战欲望都没有因此而减少半分,他们需要一个强大的首领,然后千年下来,都不曾出现过传说中的“隔代遗传”,直至五十年前,一个狼族的孩子降生,虽然不是纯粹的“隔代遗传”,却也是这么久以来拥有最纯血统的狼族生命,也正因此,让木狼族错误的认识自己已经拥有足以掌控天下的力量。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当精灵王与天帝把灾难之后的人界之权交给人界当时唯一的君主之时便已决定了人类在这片土地上的地位与影响,一切的胜利最终都会落在人类身上,而拥有最强能力的人类终将成为这个人界之主。
所以哪怕面对木狼族已强大到拥有一百万军队的时候,纳瑟也不曾眨一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