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叹道:“我知道你一直看不上这片地方,既然志不在此,就别勉强自己。贵表兄平南侯平日里已经关照诸多,我也就不敢奢求什么了。只盼着平平安安的大家都好。”
太盛关朱鸾国驻军三万,却离得国土千里之遥,皆因朱鸾国客商多走西域,因此被苍沛国逼迫着共同出兵马镇守边关。如今王崇这支兵马,纵然要回去自己国中,也得穿过苍沛国一段国土。且苍沛国驻守将领云鱼素生性冷冽霸道,将南军压制得死死的,诸多尴尬之处,唯有南军自知。
两人抱拳相别,一干人接着南行。才走不远,明染忽听到远处悠长的鹰唳之声,接着见天边几头黑鹰迅速飞来,绕着自己头顶盘旋不去,片刻后有一只径自投西方而去。
他恍如不知,接着前行。不出一个时辰,身后马声嘶鸣烟尘滚滚,有人追了上来。身边亲兵立时剑拔弩张如临大敌,明染将手往下虚虚一按:“镇静。”
尔后数骑飞来,打头的虞劲烽兜个圈子挡住他去路:“明亲兵,你这是要去哪儿?”
明染道:“回家。”
虞劲烽微微踌躇一下,凑过来问道:“你家在云京吗?”
明染点头。虞劲烽依旧虬髯纠结面目模糊,唯有目中似有一丝深思之色,他眼瞳微带碧色,转动间水波潋滟流光溢彩,片刻后道:“据闻云京山明水秀富贵繁华,素为礼仪之邦,盛产丝绸云锦,我也有向往之心,可惜……”
明染瞥他一眼,笑了一笑,语气和缓温柔许多:“还凑合吧。我要走了,请让路。”
他本以为虞劲烽纵然不敢动手,也会想法子刁难一番,不料他乖乖地让开了道路,依旧一脸深思之色,也不知这马贼在想什么,更不知他能想出来什么。他懒得再跟他纠缠,打马先行,听到身后马蹄踏踏,原来虞劲烽跟了上来,与他并辔而行,却沉默着不说话。
明染也不理他,眼见得日渐西山,离太盛关也越来越远,他终于问道:“你还不回去,跟着我做什么?”
虞劲烽道:“也不是一定要跟着你,你答应我的话,我总是怕你忘了。”
明染道:“难道你想一路跟到云京,盯着我兑现承诺?不过云京似你这般形貌之人,也并非没有,南门外就住了几千西域胡人,贩丝绸茶叶瓷器等来往于西域云京之间。初始引人侧目,如今也都见怪不怪,你若是有机会去见识一下也成,不过得遮掩好你的盗匪身份。”
虞劲烽道:“谁也不是生来就愿意做盗匪的。我从前……从前……”
明染道:“从前是十三国贩骆驼的。”
虞劲烽忿怒,原来这个花号他也知道,他恨得一甩马鞭子,却忽然又笑起来:“其实你就是心里看不起我。”
明染道:“没有。”
虞劲烽道:“你对我这般冷淡。”
明染一勒缰绳,驻马不前,他缓慢回首,斜睨虞劲烽一眼,微挑的眼角似乎被晕染上了淡淡的雪青色,眼中带着些许笑意,竟不经意有一丝风情:“怎么听起来如此……幽怨,这不似车堡主的风格啊。”
虞劲烽似乎欲言又止,半晌方道:“其实那晚,我也不是打算冒犯你,就是想和你聊聊天,你不要误会。”
明染道:“你让你的三妻四妾来灌我酒,灌醉了再和我聊天?”
虞劲烽道:“是的,想着你若是醉了,也许会好说话一点。”
明染道:“你有话就说吧,别唧唧歪歪的,瞧这不爽快模样,哪里还像个打家劫舍的马贼。”
虞劲烽:“也就是碰见你,不像了。”
明染不免多看了他两眼,顺手将挂在腰间的玉笛解下丢过去:“看来还是信不过我,回头拿这个做信物换媳妇。我走了,你快回去吧。”言罢扬鞭打马,烟尘裹着马队,渐行渐远而去。
虞劲烽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他身后的易镡跟过来,试探着道:“老大,你若是舍不得,属下愿意替你去将明少爷抢回来,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虞劲烽冷冷地道:“胡吹大气的话就少说,小心他把你当狼给宰了。你倒是说说,他教授你们弓箭的那几日,有什么异常没有?”
易镡挠头道:“异常啊……”他忽然眼睛一亮:“你别说,还真有异常,他趁着别人不在,悄悄给我演示单手单脚配合拉弓射箭,而且他还能倒立用双脚射箭。哎呀,老大你不是说他功力尽失吗?难道没有?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可是我想不起来别的……啊啊老大饶命!”
虞劲烽双目中凶光毕露,化身饿狼扑了上去:“兔崽子,你为什么不早说!这会儿放马后炮有屁用?”
易镡抱头鼠窜的,却又忍不住接着打听:“老大,你……你是不是那晚措手不及,吃亏了?”
虞劲烽一边追打一边怒喝:“我让你问,你还有脸问!还有脸问!”
平南侯左文徽给明染信件的时机拿捏很准,恰恰能让他赶上过除夕。明染厌烦过年的繁文缛节,却特意在路上磨蹭了几天,等上元节过完才进城,又小心翼翼避开所有人。连左文徽派来接他的人,都让他躲了开,偷偷摸摸溜回了自己处于绿腰巷的府邸。
他歇息几天后,想有些人不能不见,于是将带回的东西收拾出来一份,先去隔壁拜见他的二叔,时任礼部侍郎的明赟。
明家为云京六姓之一,却从明染祖父辈开始子嗣单薄,明染父辈兄弟二人,他父亲又早逝,只遗下他一个独子。他二叔明赟也到了不惑之年,才由妾室出了一对龙凤胎,不过七八岁年纪,自是看待得眼珠子一般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