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不要让帕格尼尼谋杀你+番外——豆豆的挑豆【完结】(15)

2019-05-11  作者|标签:豆豆的挑豆

林以诺转头。乐悦醒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老师,为什么不愿跟我讲话,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怕,为什么要怕。

林以诺觉得心惊。乐悦说对了,心底深处,他的确有点怕他,怕他拆穿他点破他曾经的残忍。

乐悦起身打开唱机,接通音响。帕格尼尼的旋律释放出来,在房间里动荡。

“老师,我要你帮我听听看。”乐悦靠住墙壁站着。

林以诺看他的侧脸,脸上那种急躁哀伤兼无奈,都是陷入困局的最佳表现,他的心全在脸上。

“你的技法不存在任何缺憾,就按照录音的水准,效果不算差。”

“可是,它一点都不好,听起来跟躺在地上干瘪的死尸一样乏味。”乐悦趋近他,“老师,连你也开始敷衍我。”

“乐悦,”林以诺看住他,“你再这样拉下去,你的手就不能用了。”他终于让自己清楚地说出这句话,“不如换一种方式。”

乐悦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场音乐会三天后举行。我不可能现在才改变方式重头来过。”

林以诺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怀疑和不信任。他对现世的一切充满警惕,情况形同着了魔,不能自已。

林以诺调转视线,抬头刚巧看到自己从窗玻璃上反映出来的目光,被吓一大跳。他清晰记得这目光,他的老师曾经常常这样看着他,分明是一种对饱受心灵创伤的弱者唏嘘同情的目光。

何时起他也在用这种目光看乐悦。他对此产生质疑,似觉得从自己身上延伸出了一个不同时段不同类型的牺牲品。

林以诺呆呆站定。良久,突然疾步走去储物柜,打开,取出那把老旧的小提琴。多年以前,身边这个叫乐悦的小小少年,就拿着这样一把琴,躲进一方天地,自得其乐拉着专属他自己的帕格尼尼。

“拿着它。”

乐悦困惑地接过。

“你用这把琴把帕格尼尼24首随想曲从头至尾来一遍。”

乐悦大表意外,“用这把琴。”

“如果你真的名副其实,再烂的乐器也左右不了你的技术。”

乐悦被一言击中,不作一声,赌气式的举起琴。

林以诺站在窗边,背对他听他演奏。

小提琴的音质因负载太多前世今生而有些许失真,音符之间血肉模糊的,纠缠不清。

乐悦一边拉动琴弓一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涣散的音色愈来愈粗野,仿佛是把骨头敲碎了展示骨髓的纹路,赤裸裸的冷漠,不带丝毫感情。他通过他的琴弦面对分裂后的自己,那个自己没有付出感情的能力。

林以诺恻然。

“够了,乐悦,停下来吧。”

乐悦根本不予理会,兀自闭起眼睛在指板上作出一些技巧性极强的发展,以狂热的连续震音摩擦琴弦。琴弦终究承受不住负担的重量,猛地崩断。砰地一声惊天动地,琴弦残余的松香四散周围倏倏掉落,十分仓惶。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仿佛透过对方同自己对恃。

天色即将发亮。

乐悦转过头,看着窗外。黯然说,“在这个圈子里,所有利用和被利用或者彼此利用的关系都是很合理的。发自肺腑的感情在我世界里从来没存在过,我被逼着学会了以利益作为视物的标准。所以我忘记如何表达感情。老师,其实我极端厌恶这种利益关系,它随时随地可以背叛,欺骗,出尔反尔。老师,到底应该怎么做。”

23(完整的一章)

乐悦说完把头低下,独自发笑。这笑中不知隐藏了多少生命真相的艰辛。

林以诺走近些,看着他,“乐悦,你现在还喜欢小提琴吗。”

乐悦抬头看他,“是。我永远不会放弃它。”

“那么,你首先要继续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去。”林以诺伸手帮他整理揉皱的外套,“回去吧。上午还有新闻发布会,你不可迟到。”

要维持梦想就必须先保证生存。乐悦无奈地笑了笑。

乐悦走后,林以诺拿起那把老旧的小提琴。耐心为它换上新的钢丝弦,再逐一调试,状态异常清醒。他还记得这把琴的手感和如同笨嘴拙舌的孩童般粗糙的质料。琴弦上流转出来的老调是他们曾经共存和共享的时光。乐悦也许不自觉,其实他也是记得的,只是他不肯妥协而盲目追寻所缺失的爱及安全,并因对抗而执拗,暂时封闭了与它妥当相处的方式。

乐悦如愿以偿,站上最高舞台演奏他的帕格尼尼。

音乐会当天,林以诺收到乐悦差专人送来的贵宾席的票子。晚上,他在唱机里放入一张巴托克协奏曲的CD,边听边看着挂钟的时针向八字移动。他套上礼服,系好领结,出门。

进了音乐厅,他直接走到正厅的贵宾休息区。苏解语正端坐着与一位知名经纪人埋头讨论,因聚精会神,对四周围环境不闻不问。

林以诺朝她走过去。轻声打断他们的对话。

苏解语抬头望向他,优雅地站起身,“林老师。”她温柔地笑,“不知我能为你做什么。”

“关于乐悦的事情,想跟你聊一聊。”

苏解语用眼神示退旁人。“林老师,我们不妨去喝杯东西。”

苏解语把他带到音乐厅一间私人休息室,这样幽静的地方最适合摊牌。

“林老师,请说。”

“乐悦必须重新走回正轨,我决定让他跟我一起生活。”

苏解语一怔,说,“林老师,我并未觉得乐悦误入歧途,而且你并非社会义工,无资格多管他人家事。”

林以诺冷静地说,“你好像没有明白,乐悦的主权早不在你我手里。他情愿天天跑去我那里睡沙发,也不想回你给他的所谓的家。你已经失去胜算。”

苏解语凝视他,隔一会儿才说,“乐悦刚刚成功,我不能让你毁掉他。”

林以诺同情地看着她,“你根本从来都不理解,作为一名小提琴手,怎样才是真正的成功。”

音乐会结束了。林以诺回到家,乐悦比他先到,蜷缩在沙发上睡熟,帕格尼尼的曲谱被他扔落一地。林以诺凑近摇了摇他,乐悦不肯醒,转过身去背对他继续睡。林以诺收回手,弯下身收拾他扔在地上凌乱翻飞的谱子。

乐悦突然在背后抱住他。

林以诺一声不响。

两人似心有灵犀,一点阻隔也无。

第二天,媒体对帕格尼尼专场音乐会的恶评铺天盖地。他们批判其面貌诡秘莫辨,滋味寡淡平乏,看不见灵魂交锋。仿佛统一口径,齐齐忠言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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