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目送沈言和陆承影这两位冤家出了门,崇华突然有点后悔了。
西南情势紧张,他确实不放心派别的人去,担心朝中埋有镇南王暗藏的势力,原本打算仔细挑个底子干净的,却被陆承影这一杠子打乱了思路。
沈言是个聪明人,可毕竟是个不知底的……
平安突然进来,眉头拧着个“川”,“禀圣上,您派去灵州的人有消息传回来了。”
崇华蓦地坐直了身子,“快说。”
平安挠了挠头,递上一卷书信,“传回消息的是小六,灵州沈家早已迁走多年,小六他们找到当地住民,那里人嘴巴紧得很,像是被人安排过。小六他们好一番曲折,最后亮明了身份才打听出来。确实如程越所言,灵州沈家仅有一子两女,那一子失踪多年,描述相貌,绝非沈公子。”
而看着书信的崇华,脸色已经经历了几度变换,y-in晴不定。
“砰”,他突然一拍御案,平安蒙了,脱口道:“圣上最近何以如此激动?”
不淡定的崇华扶额不言,长叹口气。
沉默良久,崇华深吸口气,冷静地边思考边布置:“平安,你让千机卫拿上我的手令,分成三路,一部分去灵州,不要惊动陆侯爷和当地官府,暗中查沈言的底细;一部分留在京城,以那个刺客为缘由,借机彻查当年顾氏陷害卫国公案,把所有疑点给朕找出来……”他顿了顿,有几分犹豫,片刻后一咬牙关,“这事即使对太后也要保密,太后若问起,便先替朕搪塞过去。”
平安脸色大变,失声道:“圣上——”
崇华抬手示意他安静,皱眉,“其中利害我自然晓得,你照办便是。还有一部分人,让他们收拾收拾,轻装简从,准备护驾,朕要去西南,切勿声张。”
平安张大的嘴足足可以塞进一个j-i蛋,目光怪异无比。
“你有话直说。”他的圣上沉着脸。
平安挠头,大嗓门道:“臣有一事不明,圣上既派了沈公子作钦差,何必再亲自去西南?若信不过沈公子,又让他做钦差作甚?”
他鼓起勇气问出的一番话换来的却是长久沉默。
平安出了一头冷汗,抬头看时,崇华若有所思喃喃道:“朕担心他死在那儿,朕还担心,他若出事,朕会错过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即便那只不过是万一的可能。所以,他得给朕活着,”他慢慢抬眼,目色清凉,瞳眸倒映巍巍殿堂、万里江山,“好好活着。”
接了圣旨,沈言一回到醉君坊,便将薄唇抿得死死的,两道细长柳眉间藏了千层怒,攥着明黄的圣旨一言不发将自己关进了房里,直到中午都没再出来说一句话。
樱桃提着小心肝去敲开沈言的房门时,瞧见自家老板正捧着把琴发呆,见她进来方回过神。
“公子,这是你的琴?怎的从未见你弹过?”樱桃抢着要看,沈言却已面无表情收进包袱里。
樱桃憋着嘴,讷讷道:“陆公子来了许久了,公子你一直不见,他现在在外面敲门呢。”
不提陆承影还好,一听到“陆承影”三个字,沈言凤眸里火苗蹭蹭地冒,咬碎一口银牙,“让席明把门封上,任他怎么敲,我就是不见。”
鲜少见沈言如此动怒,樱桃吓得一哆嗦,立时不敢再为陆承影说话,让席明封门去了。
过了些时候,又见樱桃跑了回来,小脸发白,伸手递给沈言一张纸,沈言接过来,见上面鲜红刺目、歪斜扭曲的字迹——“小言言,汝欲绝吾乎?悲乎哉!”
沈言将纸凑到鼻端嗅了嗅,果然一股海棠酱味,顿时笑意森然,薄唇一掀,“不必理他。”
樱桃无奈,只得出去,忽然一声惊呼,沈言忍不住到院子里去探个究竟,却忽然被人拉到树下。
不禁黑了脸,陆大少爷此刻活像个被负心汉抛弃了的怨妇,牵住了沈言衣袖便不肯再撒手,“小言言,你当真怪我?真不是我有意这样做的……”
沈言温温柔柔道:“陆大少爷言重了,怎敢怪你,谢你还来不及。托你的福,谋了个上等的好差事。西南最近正闹瘟疫,我此番若能活着归京,那必然是福大命大之人。”
一手提了身边的鹦鹉笼子,交给席明放进马车里,那鹦鹉上蹿下跳地叫着“福大命大”,听起来好生讽刺。
陆承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绚烂多彩很是好看,被沈言噎得说不出话来,此事并非他本意,偏偏自己有苦衷也说不得,一腔郁闷顿时尽数发泄在了那只可怜的鹦鹉上,隔着笼子对鹦鹉呲牙裂嘴:“傻鸟!”
鹦鹉不甘示弱,抖擞羽翼冲着他喊:“傻鸟!”
陆承影y-in险一笑:“信不信小爷我把你扒皮去毛煮了吃!”
鹦鹉抖了抖,顿时炸毛,震得笼子直摇晃,扯嗓子大呼,语出惊人:“光天化日,□□非礼——”
陆承影气得冒烟,抓着鸟笼子就要扔出去,一直面无表情的沈言突然淡淡道:“这是白静之送的鸟,你敢扔出去,明天他就来找你拼命,好好清算你秋试那笔账。”
陆承影委屈不已,“小言言,你果真疑心是我有意害你?”
“自然不是你,可你也脱不了干系。陆伯父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和白静之一样,想让我入仕,白静之唱白脸,苦口婆心循循善诱,陆伯父唱黑脸,利用你使了个y-in招,料定我必然不对你见死不救,你回去替我恭喜他,他成功了。”沈言唇角冷冷一勾。
陆承影不寒而栗:“原来你看出来是我爹,”怔了半晌,苦着脸,“那你何必这样对我?”
沈言哼了一声,挑挑眉,“这件事里你充其量是个跑龙套的,陆大少爷,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不知道挨打的都是跑龙套的吗?”笑容人畜无害。
“……”
被一人一鸟合伙欺负的陆大少爷欲哭无泪,仰望头上青天。
“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
他这边擦鼻涕抹眼泪哭得卖力,那边沈言容色淡淡不为所动,吩咐着席明和樱桃往马车里搬东西,自己则在成箱的衣物前唉声叹气。
陆大少爷竖着耳朵,听到沈言喃喃的低语声,“这一件是京城新来的烟云锦,这一件,是南疆的越绣,嗯,还有这个,静之特意送来的,还不曾穿过……”
他支着手肘,侧身而坐,翻着层层叠叠整齐的华丽衣袍,乌发流水般倾泻,半掩眉目间一丝郁结。没错,郁结的原因,仅仅是选不出去南疆从这些衣物里选哪些不选哪些,而选不出来的原因却是——衣服太多了。
仅仅是陆承影看到的,已经有五大箱。如果他没记错,沈言到京城才三年。
估摸着京城的成衣铺老板们看到沈言都比儿子见了亲娘还乐呵。
陆承影黑着脸:“这些你都要带到西南去?”他有点同情随x_ing的钦差苦力们,这光是钦差大人的衣服们就几大箱子。
“自然是不能的,”沈言笑眯眯拎起几件晃了晃,“像这些,料子太过矜贵,西南气候常年s-hi热,又生有蛀虫,带去恐怕会委屈了它们。我是在挑一些抗热耐s-hi不怕虫蛀的料子。”
陆承影:“……”
第11章 第十一章
去西南路途遥远,一路之上颇多辗转周折,为了低调起见,御赐的车马并不多。精打细算的沈言原本准备自己、席明、樱桃三人挤在一辆车,把身强体壮又闲话极多的陆大少爷往赶车的位置一放,如此一来空间刚好足够,增一人太空,减一人太挤,皆大欢喜。
孰料人算不如天算,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收拾好东西准备上路已是午后,钦差大人的随行物品大件小件终于安置好,心情愉快的沈言一掀马车帘,这才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已经稳稳做好了一个人,静静朝他望来,平淡肃穆,温良如玉。
不巧,这位他眼熟得很。
沈言抓着帘子的手定了一瞬,俶然撂下帘子,回头拽过陆承影塞进了马车,片刻后陆大少爷瘪着嘴被赶了出来,马车内一个淡淡的声音:“沈言,进来。”
声音不大,却甚有威严。
沈言不动,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臂将他拥住扔进了马车,正是忍耐许久终于报仇的陆大少爷。被扔的沈言来不及挣扎,就已经被车里人接在怀里,身子顿时一软。
车里人给了陆承影一个肯定的眼神便撂下了帘子,光线顿时昏暗,丝丝缕缕照在车内两人的面容上,神态各异,却不约而同选择了安静。
沈言挣了挣,那人却不放手,反而一用力将他拉得更近,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沈言几乎能接触到那人的呼吸,平缓从容,隐隐灼热。
他索x_ing在崇华怀里挑了个惯常的舒服姿势,仰起脸微笑:“圣上您可是要借臣的车马出去游玩?唔,臣看这车内拥挤得很,与臣同车怕委屈了圣上,不如换一辆车。”
抢占别人马车还搂着人家不肯松手的崇华面无表情,显然对自己的一系列行为毫无愧意,并且似乎完全没听见沈言的问话,却突然微微沙哑问了句:“沈爱卿身上怎的这么凉?”
他心头有疑惑,抓到机会就想探查个清楚。
没想到沈言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眨了眨眼,随即慢悠悠道:“圣上莫非不闻,有冰肌玉骨一词?”笑容狡黠魅惑,一双眸子流转间顷刻令崇华失了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