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居安和陆靖识在街上看了一圈,最终挑了一间不那么扎眼的客栈走了过去。客栈外面的木字招牌半新不旧,挂在二楼,上书“悦来客栈”四个大字。这名字取得也俗气得很,十家客栈中得有八家都叫这么个名字,剩下的两个估计就叫同福客栈。
他二人刚刚走到门口,店内的小二便迎了出来,满脸堆笑道:“二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林居安将两匹马的缰绳交到店小二的手里,道:“住店。把这两匹马照料好,要上好的Cao料喂养,银子不成问题。”
“好嘞!二位客官就放心吧,我保证等您走的时候再看到这两匹马定然油光水滑的。”那小二接过缰绳,朝着堂内大喊一声:“两位住店!”他对林居安和陆靖识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二位里面请。”然后便牵着马朝客栈后门走去了。
掌柜的是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见他二人过来,立刻陪笑道:“二位客官要住几天啊?我们这有天、地、人三种房间,不知客官要住哪一种?”
林居安道:“要两间人字号房,只住一宿,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看着掌柜的在账本上将房间记下,林居安接着道:“先准备两桶热水,送到房里。再准备几个酒菜,待会儿送到这位客官的房中就行。没事的话不要来打搅。”他说着,看了旁边的陆靖识一眼。
“好嘞!”掌柜的高声道。正巧刚刚离开的店小二此时又回到了堂中,掌柜的叫过他,将林居安的要求一一交代清楚,便让他领着林居安和陆靖识上楼去了。
林居安进到房里不一会儿,店小二便叫人抬了一桶水进来。林居安泡了个热水澡,驱走了连日来的辛劳与疲惫。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等了一阵子,估摸着陆靖识已经收拾妥当了,才出了房间。
“见微?”林居安轻轻敲了敲门,试探x_ing的唤了一声。
“进来。”陆靖识因连日赶路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正巧小二这时正端了酒菜上来,“给我吧。”林居安接过托盘,示意他离开,然后推门走了进来。
陆靖识已经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此时正坐在桌子旁看着跳动的烛火出神,还未擦干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将背后的衣服都打s-hi了。
林居安将酒菜在桌上摆好,然后取过搭在木桶上的方巾,走到陆靖识背后,仔细为他擦拭起来。
“为何还要了酒?”陆靖识合上布满血丝的眼睛,借着林居安的力道,身子微微后仰,轻轻倚在了他的胸口,把林居安前胸的衣服也弄s-hi了。
“我怕你晚上睡不着。”林居安也不在意自己身上的水渍,仍旧专心为他擦拭着。
“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为何不过生日吗?”陆靖识神色极为安详,说起了一个完全无关的话题。
“嗯?”
“什么‘儿女的生日就是母亲的难日’之类的说辞根本就是骗你的。只是母妃不想给她的儿子庆祝生辰罢了。”陆靖识笑了,却笑的极为苦涩。
“王妃为何不想?”林居安疑惑道。
“为何?我也这样问过父王。父王就是拿那一套说辞来糊弄我的。
我那时四岁,已经能懂些事了。除了隐约觉得母妃并不愿与我亲近以外,并未发觉我与别人家的孩子有何不同。直到正均在我面前炫耀他父亲送他的木剑,我才知道原来还有生日这么个东西。可为什么我没有生日,我可是嵘王府的世子!于是我抛下玩的兴起的正均,气冲冲的跑去质问父王。我还记得当时父王慈祥的摸了摸我的头,手上的厚茧剌得我生疼。他将我抱起来放到膝上,细细地向我讲了母妃怀我时有多么不易,生我时又遭了多少罪。而我不能只为了自己开心,便去逼迫母妃一遍遍回想当时的痛苦。我那时似懂非懂,只觉得我给母妃带来了莫大的苦难,一时间心里的怨气全部化成了愧疚,从此不再提生辰的事。可父王约么是觉得亏欠了我,嘴上虽然不说,但从那以后每到我生辰的那一天,他总会亲手为我下一碗面,一直到我十二岁的那一年。
我长大了,也渐渐明白母妃不仅仅是不想为我庆祝生辰而已,她甚至厌恶我每日出现在她面前。自从知道母妃为了我受了那么大的罪后,我便整日想着怎样讨好她,才能让她喜欢我,愿意为我庆贺生辰。每次得到夫子夸赞或是骑s_h_è 功夫又有了进步,我都会喜滋滋的跑到母妃面前汇报一番,希望母妃也能像父王摸摸我的头,夸我一句‘识儿真是聪慧’。可每次她都只是淡淡的点点头,随随便便就把我打发走了。我越是往她跟前凑,她就越是避我如洪水猛兽。听说别人家的母亲生产时也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为何我的母亲就偏偏要这样对待我呢?我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直到十二岁那年,我读到《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那一章时才明白,原来天下间真有这样的母亲,厌恶她的儿子至死。或许我出生时也是脚先出来,吓到了她吧。从那以后,我便拒绝了父王与我之间那碗心照不宣的‘寿面’,不受生母祝福的孩子还有什么资格去吃寿面呢?
母妃虽然厌恶我,好在父王还是喜欢我的。都说严父慈母,我没有慈母,父王便勉为其难的充当了慈父。每逢元宵灯会,父王就牵着我手的去看花灯,你能想象一板一眼的父王手里拎着一大堆灯笼的样子吗?哈哈……
还有我晚上闹腾不肯睡,父王就过来我床前给我讲故事。其实翻来覆去都是他在哪打仗那一套,只不过就是换了个地名而已。他还以为还我听不出来……
多亏了父王,我才没有厌弃自己。可现在父王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呢,预之?”陆靖识睁开眼睛,转头看着林居安,他的眼里充满了脆弱与迷惘。就像灯会上与双亲走散的孩童,茫然地看着言笑晏晏的行人,不知何处才是家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王妃就是产前忧郁+产后忧郁……
PS 我终于找到送我营养液的小天使啦,其实晋江并没有抽风,只是我自己蠢找错了地方而已……
谢谢听说我又out了小天使,么么哒~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林居安本以为陆靖识和王妃只是不算亲厚而已,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他十分庆幸嵘王及时弥补了陆靖识生命中母亲的空缺,才没让他长歪了去。
林居安被陆靖识看的心都痛了。他把方巾扔到一边,转正陆靖识的身体,捧起他的脸,轻声道:“为何要厌弃自己?你根本就没发现自己有多好。在其他王孙公子只知道风流浪荡的年纪,你就已经跟随王爷纵横沙场,杀敌报国了;你身为世子却一点也不娇纵,即便是对待府里的下人也从不摆架子。这样端方的君子世间难寻,为何要妄自菲薄呢?王妃无法看到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想必她也很痛苦吧。”
林居安弯下腰,轻轻吻上那双如盛满茫然的眼睛,他感受到了陆靖识颤抖的眼睫和眼角的s-hi意。林居安沿着他的眼角一下又一下的吻着,直到将涌出的泪水一一吻干。
林居安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陆靖识复又睁开的双眼道:“雏鸟刚刚离开鸟巢时就如你现在这般迷惘,可当它们扇动第一下翅膀冲上云霄的时候,整个天空便都是它们的天下了。王爷将你教导的这样好,定不希望你永远活在他的羽翼之下。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但你自己知道。即便你现在还不甚清楚,但等你到了齐州就自然懂得要如何做了。别忘了,你可是嵘王的世子,注定是要在天空翱翔的。”
“预之,你很会安慰人。”陆靖识的眼神恢复了清明,之前脆弱的神色消失殆尽。
林居安笑了笑,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道:“我只是会安慰你罢了。”林居安转身做到桌旁,拿起筷子递给陆靖识:“菜都要凉了,赶紧吃吧,你都两天没好好吃饭了。”
陆靖识接过筷子,吃了两口菜,笑道:“你不要这样惯着我,我都要被你惯坏了。”
林居安面上得意道:“我乐意,我偏要惯得你离不开我才好。”他心里却在想着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日后还会有数不清的人要这样待你呢。
陆靖识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居安要的那壶酒终究没有用上。二人吃完饭后,林居安继续为陆靖识擦拭头发。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其实多数时候是陆靖识在说,说的都是嵘王。这应该是陆靖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说这么多话,实在太不像他的x_ing格。大概是紧绷了许久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陆靖识说着说着竟靠在林居安怀中睡着了。此时他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林居安小心翼翼的将他抱上床,拉过被子盖好。
“做个好梦吧。”林居安轻吻了一下陆靖识的额头,而后熄灯回房了。
悦来客栈的生意并没有多么火爆,早晨在堂下吃饭的只有四五桌人,其中一桌就是林居安和陆靖识。他二人正吃着,忽听得旁边那一桌的人小声道:“你听说了吗,嵘王死在齐州了!”
林居安朝那边瞥了一眼,发现说话的是个穿绸衣的男子,看样子像是个生意人。
他对面的人惊诧道:“真的假的?嵘王跟阢真人打了二十年都没死,这会儿就死在齐州了”
绸衣男子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不过要是真的就好了,天下就太平了。”
另一人摇头道:“这可没准儿。这些年多亏了嵘王在边关镇守,阢真人才老实了。嵘王要是没了,北边的老百姓估计又要遭殃了。”
绸衣男子道:“你说的也有理。不过这也不是咱这些平头老百姓管得了的,这天下太不太平咱都得过日子不是。”二人一同叹了口气,又接着吃饭了。
消息传播的太快,过不了几日沈亭带的那几万人估计就会得到嵘王薨逝的消息了,希望他们不要乱了才好。林居安担忧的看了一眼从刚刚起就面无表情的陆靖识,陆靖识对上他的眼神道:“一定是刘灿散播的消息。我们要快些赶到齐州,慢了恐会生变。”
二人一路没有在歇息,终于在第三日清晨赶到了齐州王军大营。
卢将军头缚白绫,一见陆靖识便立刻跪下,痛声道:“老臣未能保护好王爷,致使王爷中了刘灿那个小人的j-ian计,实在是该死!请世子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