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季风归云(二)
大半月的时日,冥帝便也由涂山归了冥界。
我这个司簿照例当去觐见一番。原先在天界时候,成德星君很是大度,乃至于我公事上头带了些懒散。此时上头再未有谁了,往后述职怕是也要直接报与冥帝。本仙君思及此事,便十分头疼。
但不论心里如何想,该尽的本分还须得尽的。
是以冥帝回来的第二日,我便提了杆笔至了临赫殿,连我自己都觉着,这副样子很有些肃整尽职的意味。
我理了理衣服撩起衣摆迈进临赫殿时,殿中燃着烛火,却空无一人。冥帝不在临赫殿,又不知会不会来此,我打道回府岂不是白来一趟。
转身出了殿门,正欲要开口问一问殿前的仙使,冥帝何时来此。一旁已来个文仙模样的朝我拱手,道:“冥帝与众仙于书房议事,方要叫小仙去请司簿,不想司簿已至此了,司簿请随我来。”
“有劳,”我便也朝他拱手,随着他去了。
一时忖度冥帝倒也勤政得紧,从岳丈家回来第二日便扑到了公事上,全然瞧不出会为个夫人便离了冥界去探亲的。
进得书房,我躬身作揖见了礼,直起身子时,又大大吃了一惊。
那方才请我至此的文仙言说,冥帝与众仙于书房议事。然眼前只有一个宴宁,并一个冥帝。我来了再多上一个我,也算得众仙么。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神仙哪,遣词都成问题。
冥帝似是瞧出我心中所想,只随手搁了一本公文在手边,道:“其他仙家只说未有其他事务,便先行离去了。你们两个来得晚了些,一并说了就是。”
原是这个道理。但这么个功夫,我瞧着冥帝并未有问我命数受扰的意思,这当是不会再问了罢?左右他不问,我也不会主动提起撞上去。去尘世历练非是什么愉快经历,不若也不见神界里头哪个神仙呼天抢地地去,只见挨了罚才去的。自然也有为了修行稳固仙根,主动前去历练的,但本仙君虽不畏难,也不想平白给自己添堵。
宴宁瞅我一眼,似乎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眼下还未遇着什么疑难事务,”我沉吟一瞬,也未推辞,便开了口。
冥帝听了我这简洁至极的述职,倒也未有什么不满。又抬头看我,似乎是打量,又似乎是在回想。
坏了,莫不是他记起我那一档子破事了……
忐忑之际,便听得冥帝道:“司簿此前……”
此前如何,此前去人世一遭出了岔子乱了人间定数,须得再去修补回来?我心里一沉,觉着他当是要如此说无疑了。
“帝君,帝后来了。”我正竖着耳朵要听冥帝说下去,忽而一个仙侍从门口转过来,低头躬身道。
冥帝话语停住了,眉头皱了下,道:“叫她进来吧。”
本仙君立时内心欣慰,几欲朝这仙侍行个大礼以示感谢。救苦救难,功德无量,也不过如此了。
一时朔令帝后步子沉缓地进了门,见着我与宴宁,脸上有些意外,又很快平静下去。她双手合在身前,微微躬身行礼,又抬起头,淡淡道:“未想两位仙家在此,我来错了时机,莫不要扰了公事才是。”
“不妨事,”冥帝又将一本公文取在眼前,翻了翻,回道,“有何事便说,两位仙家也不须回避,稍候片刻。”
我便与宴宁称是。
气氛有些凝涩。我眼角瞥宴宁,见他又做了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板直模样,一身凛然正气,与那时在我那思齐宫里头见得铃央时毫无二致。
做这样子不累么,我有心想问上一问,又觉着许是他一个癖好。遇着什么不在反应范围之内的事件,便摆出这么一副姿态,倒也省事且管用。
我自然不能如他一般,直愣愣做个木桩子。便眼睛垂了垂,再无其他动作了。
“也未有其他事,只闻帝君归来,来看一遭,”朔令帝后话说得轻淡,又一颔首,瞧着确然是无旁的事,即刻将走的模样。
冥帝又未立时开口,手上翻了几番公文,停下了,才应了声。
朔令帝后又一颔首,说话间已后退了几步:“那便先告退了。”
“你去往人间时,可顺当么,”冥帝将一本翻完的公文搁在一旁,抬头这么突兀地问了句。
我一时讶然,不免抬了头看。扶霖与我说是他爹叫帝后去人间轮回一遭的,此时问这顺当不顺当,是关心之意?但朔令帝后在人间那命数好不到哪处去,因言获罪,拿头碰了柱子,能算得顺当么。不仅不算顺当,还有些悲苦了。
我瞧着这两个,心里想了这些。
周遭静谧,朔令帝后将退出去的步子倒是停住了。一旁宴宁仍如即将羽化般戳在我身旁。
这书房里头闷了些,怕是不大通风。我瞧着那大开的门,想道。
又过了一瞬,方闻得朔令帝后道:“顺当。”
我以为到此也便完了,不想帝后又道:“瑟阿夫人可缓过来了么,往前叫她受了委屈,是我的不是。但也只能帝君多陪陪她了。”
话语说得平静非常。她说完这书房里也平静非常,冥帝只嘴角紧绷着,眉头压着。
这些话本该他们夫妻两个关起门来说不是,我与宴宁在此算个甚么。我此时觉着宴宁实在是精明得紧。但怎么扮,也做不得真的木桩子。这尴尬至极的境地,只慨叹不能掐个仙诀闪身离去了才好。
朔令帝后目视前方地说了这些,缓了一瞬,又道:“帝姬年幼,喜好玩闹。长辞x_ing子差,又免不得帝姬与他亲近时受些甚么气。我管教一番也管教不来,帝君见着帝姬,还是与她嘱咐些,莫要去理长辞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