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书+番外 作者:南南落乔木(下)【完结】(18)

2019-05-11  作者|标签:南南落乔木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他那时说的话我还可记起来几分,与眼前这般颓唐全然不同。
  我不该叫他必须如何,想来独个儿伤怀也是一桩碎心事。也罢了,我何苦不体谅他呢。
  我松了语气,与他道:“你记起来,我与两个殿下跪的半个时辰,扫的三个月藏书阁便都物有所值了么。你那时看那大明镜时,帝君可是去了一遭。”
  本是想叫他暂且搁下,哪知我说这话,宴宁又入了神,不知想了什么,最后吐出一句:“多谢。”
  “你若是想喝酒,我可送与你一些杏花酒,东墙还埋着许多,”我末了补了一句。
  虽说喝醉了确然很折腾,但发泄出来总比闷着要好。
  “多谢,”他又是一声,语调都一声未变。头也未抬,还看着那卷轴,不知是在看那行字,还是在看那画上他自己。
  两个月实在很短,冥帝后头也未去看过,那书阁是否有哪一本书乱了序。宴宁却中间还日日去,瞧着当是将我那日的玩笑听进了耳朵里。我虽是没想叫他来分担,但也未阻拦。好歹他没在他那行止宫闭门不出,多出来转悠转悠,见得多了,时日长了,便自然也放下了。
  又过了一月,我蹲在院中,给那冒出来的半截新竹浇水。原先的那些翠竹已然全都茂茂盛盛地长开了,又不时地冒些新的出来。
  宴宁进来时,我已然以为他将前事都看开了,毕竟他脸上带着笑,眼神也正常了。
  “诶,看见没,要不要移一棵回去,”我与他招手示意那嫩绿的竹笋叶。
  他摇了摇头,摆手,又撩了衣摆蹲在我身旁:“不了。”
  我本就随口问一问,他这一声拒,我也不意外。我轻轻拂了竹笋尖上的水珠,又漫道:“许久未去向帝君说一说公务事,你一道去么。”
  “不了,”他又小气地回绝了,连话也说不出来新意。
  我霎时记起他那坏了不知道几次的门,估摸着当是可以调侃上一遭。我冒出这个念头,便拍了拍手上沾得一些泥土,转过身来看着宴宁,刚要开口,便听得他先说话了。
  “我是来与你道一声别的,”宴宁两眼炯炯有神,瞧着不像扯谎。
  我糊涂了一阵,觉着甚是莫名其妙地道:“道甚么别?”
  “我要离开这处,回凡间去了,”他又道,听得我又迷惑几分。
  “如何说回凡间去了?”我蹲地膝盖有些麻,起身起到一半,弯腰看着他,便听得腰间咯嘣一声,唬得我赶忙直起了身子,又只觉着腿麻。
  “我本来就是个凡人,清庙他……命运捉弄而已,如今他不在了,我还在这处做什么,”宴宁瞧着我,理直气壮道。
  我下意识只觉着哪里说不通,听他这般说,却又好似极为有理。惊讶了半晌,我口里只道:“帝君呢,他应允你这般做了?”
  “我已向帝君禀明了,他也应允了,”宴宁点头道。
  我揉了揉膝盖,又斜着脸看他道:“你是想回忆一下做凡人的感觉,也学天庭里那些神仙,无事便去历练一遭?”
  宴宁那张脸正气凛然,他看着我,又道:“非是历练,我不会再回来了,也不会做神仙了,”说至此处,又笑了一声,“神仙也不是想做就能做的。总之,我要离开冥界了。”
  “你不会回来了,要去当个凡人?”我直起腰,终于搞懂了他说的。
  “嗯,永远地当个凡人,”他面上一丝凄绝闪过,又刹那归于无踪,“再也不回来了。”
  “那……清庙呢,”我一惊,脱口而出。
  “清庙已经死了,”他看着我,十分平静道,“以后也不会再有宴宁这个神仙了,就当和清庙一起死了罢。”
  我顿了良久,抬起胳膊来,又徒劳地放下去,只好道:“你当了凡人,就不会再记得从前那些事了,那些与清庙的事,都不会记得了。你说不能忘记清庙的,忘了他,他做的都没有意义了。”
  宴宁好一会儿没说话,迟了会儿,毫不动摇道:“宴宁还记得的,他死了,就是永远记得了。”
  

  ☆、更与何人说(七)

  我没想出来什么可劝说的,震惊落下去,也只问了句:“你何时走?”
  “再过几日罢,让我把他留下的那些东西再看一看,”宴宁声音里还可听出一些留恋,可他这么说着,且甚是决绝地要离开这地方。
  “你留在此处,可一直见着,”我迟了一会儿,又只说了声不算劝的劝解。
  宴宁背过身去没看我,又道:“我无法留在此处了,每每见得那些他留下的东西,便日夜难安,我只想离开这里。凡人没什么不好的,过完一辈子是苦是甜都忘得一干二净从头再来。什么事情都会过去,都会忘记,岂不是很好么?”
  本仙君又无言以对,尽管我不大认同,却也须尊重他的意见。且我尊不尊重也不妨事,终究冥帝已然同意了。
  “我提前与你道一声别,走的时候便不要再见了,”宴宁转过身来看我,笑道,“这样你以后也不知我去了哪处,我与冥界再无任何干系,与神仙也再无任何干系。”
  “好罢,”我半张着口半晌,也只得应了声。
  心里有一阵理不清的想法,我送了宴宁离去,又觉着他说得那些离开冥界的话耳熟。转头看着那几竿竹子,恍然记起,长辞也想离了冥界的。
  或许这里真不是什么好地方,里头的都想跑出去,本仙君却往这里头跑。如今又牵扯了一遭,轻易也是离不去了。况且天界当是回不去了,若我再离了这处,也只能如宴宁一般去人间。我眼神收回来,又觉着自己想得甚是荒唐。
  若是离去的好,那便离去罢。
  后头我也未去看过宴宁,若是不去看,便还只作他过几日才离去。一日不去看,便一日未离去。
  又过几日,我独个儿去冥帝那处尽本分。其实冥界太平得很,也未有什么乱子。我到底是懂了为何冥帝那时候与帝后的事情也能叫从前的神仙记进去,无甚可记,便只得寻些逸史了。
  冥帝听我说些什么j-i毛蒜皮的事,未说什么,又瞧得眼神中有些什么意味。
  本仙君很本分地没如往常一般迎着对上去。
  “没有旁的要说了么,”冥帝垂眼看着我方才递上去的文书,过了一会儿道。
  未有旁的神仙在,我低头琢磨了会儿冥帝此话的意思,将往前与扶霖一道闹腾过的缺德事并不缺德事都在脑子里想了一遭,一时捉摸不准冥帝究竟是闻得了什么风声,还是知晓了什么。
  “听闻帝君允了宴宁仙君,回凡间当个凡人,”安静了许久,我只好扯出些什么来,便就着脑子里最近的一桩事问了出来,“小仙有些不解,为何帝君会应允此事……”
  “宴宁记起了往前在凡间的事,再无心在此处,我不必勉强他,故而叫他去了,”冥帝竟是回了我一声,语气也听不出什么。
  他说着此话,其实与不说无甚分别。我听闻冥帝这般说,本是未在意的一个说法,又入了脑海。我拱一拱手:“原是如此。”
  “司簿好似并不意外,宴宁如何会记得往前在凡间的事,”冥帝手里拎着一杆笔,抹了一笔。
  我心里惊了一瞬,冥帝何时知晓了此事。我缓了缓,又抬起脑袋。
  冥帝抬头看着我,眼神沉甸甸,用意很是明显,是叫本仙君自己交代的意思。
  本仙君用了眨一眨眼皮的时间思虑了一遭,等得冥帝将事情扔到脸上,还是自个儿坦白这两个的后果。其实也无甚好想,坦白才可争得宽大处置。若是装傻充愣,才最是不明智。
  我先撩开衣摆跪了下去,瞧着冥帝,冷静道:“帝君恕罪。”
  冥帝仍看着我,脸色未变得多好,但也未更差。
  “小仙为着帮一遭宴宁仙君,才与大殿下寻个借口借了钥匙,与殿下无关,全是小仙一个之意,”我只好又道。
  “如何与他无关,”冥帝话音出口。我立时心提了几分,一时着急,本仙君这话说得太拙劣了些,听着有些欲盖弥彰。
  “若是他不徇私将那钥匙给你,宴宁可看得到大明镜吗,”冥帝又道,声音沉威。
  果真冥帝都知晓了。我后悔莫及,方才该换个说法才是,只顾着惊,未思虑周全。我只得亡羊补牢道:“小仙愿担下一切罪责。殿下是与小仙有些许交情,听了我的说辞,才会借给小仙钥匙。”
  “那时,你们三个在藏书阁中,皆是因为此事?”冥帝开口,却未追究下去,又提了另一桩。
  心跳的声音有些清楚,我咽了咽喉咙,应了声:“是。”
  “大明镜也非是看不得,书阁顶层虽说不可擅自打开,但看一看大明镜还挂不上什么罪责,”冥帝语气未缓和,只盯着我道,“便是与我说一声,我也可叫你们去看。”
  我只低头作一副诚心受教忏悔样子,心里又委实大惊。不曾想冥帝竟如此宽宏大量,这念头比冥界有了日头还要叫我吃惊几分。
  “但你知,叫宴宁看那大明镜错在何处么,”冥帝又道。
  本仙君刚松一口气,闻此话半口气未顺上来,合着前头说的只是虚言。我心里想着清庙的那一桩事,未说出来,口里只道:“小仙不知。”
  冥帝将笔扔在了一旁,眼神又是沉甸甸:“宴宁本是凡间一个凡人,与上任司簿清庙生了情分。神仙与凡人,本是忌讳,却非是因高低之分。神仙岁月极是漫长,凡人却只一世,且两者生活情理全然不同,若是神仙牵扯了凡人,只会乱得三界规则,两处落不得好。”
  我默不作声,究竟未忍住问出了口:“清庙神君灰飞,也是因了这仙凡之别吗?”
  “清庙灰飞,是因为他自己,非是因天条受得责罚,”冥帝踱过我身后,我眼角看见暗色的衣裳下摆,又到我身侧,“你可知宴宁是如何成仙的?凡人修仙极为不易,清庙那时舍了一身修为渡了宴宁脱去了r_ou_/体凡胎,自己形神俱灭。他孤注一掷舍命成全,我便也叫宴宁留在了冥界。如今宴宁既是记起一切,想往赴凡间,我自是不会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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