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渐沉(三)
果真是有这么一种心思,自个儿不舒心,也要连累得别人不舒心。本仙君早知晓他心眼缺德,此时也随遇而安。自然,若是不随遇而安也未有别的法子。
“我还当帝姬躲着我,不愿意见我了,方才还与你哥哥说起此事,只说你有事在忙,”淇梁大大咧咧地与铃央道。
“确然有一些事情,耽搁了些时候,少族长莫怪,”铃央向扶霖看一眼,又笑盈盈地对淇梁道。
淇梁又大笑:“帝姬何必如此生分,你赏脸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哪里有什么耽搁不耽搁的。”
铃央又挽了袖子微微地笑,又垂了垂眼睛。
席上的仙家间或地小声与旁边的仙家交谈几句,气氛和热了不少。本仙君无聊得很,杯子里的酒不大好喝,也不想入口。瞧着宴席正酣,也不知几时能结束。
“我敬铃央帝姬一杯,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从铃央落了座,淇梁的眼睛便未移开过,一口牙齿露得齐整,“愿铃央帝姬永远这般花容月貌,倾国倾城。”
……这少族长,也太酸了些,如今哪里有这般夸姑娘的。便是人间那些酸秀才穷书生,见得姑娘时,头一句话也要说,在下与姑娘好似在哪里见过。姑娘再无意,也要叫这一句浪漫的攀谈撩动地起了几分心思,即便是不起心思,也不会生出什么反感。
如他这般,坦诚热烈地说一句,说不好了便会觉着轻浮。说得好了,也未有什么作用。我估摸着这位帝姬,不大能将那华丽丽的羽毛扇子轻易忘却。
“能得少族长谬赞,铃央不敢当,”铃央脸上有些微红,手里一把玲珑团扇挡了挡脸。平心而论,铃央其实相貌不赖,能与摇倾比上一比。此时这么含羞带怯半遮面,莲花不胜凉风一般,颇有些勾魂夺魄之意。
本仙君感叹一遭,转头瞥一眼扶霖。他自铃央来后便懒得开口一般,捏了琉璃盏,一手撑着额头。我看过去时,他凑巧也看我一眼,笑意深了些。本仙君移开目光,又觉着铃央其实也普通得很,老天确实有些眷顾他,连他妹妹都要叫他比下去。
淇梁少族长看起来早已为铃央这倾国倾城的容貌迷得神魂颠倒,眼睛看着都要痴了。他只顾着痴,便理所当然地未看见铃央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面上闪过一丝厌烦又转眼不见。
“我没这个荣幸了么,帝姬不愿与我共饮一杯,”淇梁少族长很是真诚地又道,面上的神色仿佛愿意为佳人赴汤蹈火刀山火海。
铃央便只拿着扇子掩口笑:“言重了,既是贵客,铃央怎会不懂礼数。”说罢端起酒盏,饮了一口,便又搁下了。
本仙君瞧着那少族长往嘴里灌酒还不忘看着铃央,也不怕将酒灌到脖子里去。
帝姬喝了酒,淇梁少族长许是觉着有了荣幸,便看着更为高兴,喜气都要冒上眉毛梢儿。这么一喜,自然要趁热打铁地谈下去。许是他觉着容貌已经赞过了,得赞些别的出来,于是本仙君便听见淇梁道:“帝姬手里这把扇子甚是好看。”
“是么,”铃央又清脆地回了一声,大眼睛眨了眨。
“当然是,”淇梁又道,眼神有些讨好意味。瞧着像是要做不经意地提,又功夫不到家,不可避免地露了些热切出来,“那帝姬可还收着那把羽扇的罢,虽然颜色亮了些,却也与帝姬极为合衬的。”
本仙君那不为人道的心思又涌上来些。这淇梁自己往霉头上撞,还撞得这般开怀。再看铃央,她缓缓收了笑,瞧着是疑惑,未说什么。
“原来少族长还曾送过舍妹羽扇,未见她拿过。”许久未开口的扶霖在一旁颇为热心地添了声,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本仙君倒是见过,那五颜六色的羽毛扇子,不算难看,只不过只见过一遭,后头再没见铃央拿出来。
“哈哈,大约有些丑,帝姬看不得入眼,惭愧惭愧,”淇梁挠了挠脑袋,又笑。
帝姬可不是看不入眼,还拿着扇子显摆了一遭,只不过显摆得不是时候而已。
“哥哥也在一旁添乱,”铃央未语先笑,手中精致团扇转了转,又对着淇梁道,“该是铃央惭愧了,一时未记起来。我很是喜欢那柄羽扇呢,那般漂亮,倒是不多见,原来是少族长送的么?”
“嘿嘿,帝姬喜欢就好,”少族长略带羞涩地笑了。
本仙君胳膊抖了抖,酒水溅出来一些到手背上,我只得搁了酒盏,拭去了。
旁边的仙家时不时两三声交谈,还要伸了耳朵注意着这宴上动静,不容易得很。
“真的是少族长送的么。只不过那上头的羽毛瞧着极为珍稀,我以往都不曾见得那般漂亮的羽毛,少族长费了不少心思罢,”铃央眼睛睁大,既惊且喜的模样。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少族长要脑子犯浑,摆明了谁也拦不着的事。
于是淇梁少族长为倾国倾城的帝姬看得丢了魂儿,浑浑噩噩道:“你喜欢便好,没费什么心思,是在涂山那里有只鸟么,哈哈哈。不用费什么劲儿,用几根羽毛做的,不大能拿得出手。”
“涂山是狐族所居,少族长许是记错了罢,”扶霖在一旁含笑,如东风拂柳,“怎会有什么鸟类在。”
瞧瞧,甚么叫做y-in暗。真该叫尘悬来见识见识,本仙君多么冤枉。明明那时扶霖与本仙君作壁上观看那少族长拔鸟毛,此时还要做无辜,加油添醋一把。
铃央脸上还带着笑,只是挂的有些僵,闻得此言也看淇梁。
少族长眼瞧着是又叫这一眼看得失了魂,张口便道:“那只……什么什么,叫什么帝江的么,我记得是这个,记不清了。”
“涂山确然是有帝江鸟的,少族长不曾记错,”本仙君善良地与他点头补了一句。
“那便是了,”淇梁也点头。
铃央笑靥如花,团扇搭在胳膊上,过了好一会儿道:“原是少族长送的,铃央可真是极为喜欢的。后来虽则不小心弄丢了,但许多日也不能搁下此事,为着此事还叫父帝说了一遭呢。”
“诶,丢了便丢了,你喜欢什么别的,我再送就是,”淇梁又表衷心道。
本仙君此时觉着,没脚底抹油也不是那般差,可看一看热闹。
旁边的神仙们酒兴正浓,闻声也互相不动声色地露个你知我知的神情,又应了气氛笑。
“哪里能叫少族长费心呢,铃央却没什么能还人情的,”铃央一手执了团扇,又道。
淇梁少族长便又勇敢几分,开口道:“我送了你东西,没想叫你还的,只指望着你知晓。我想叫你高兴,便好了么,你也能懂我的心思了。”
一时座上又大笑,有活泼的小神仙,连酒嗝都笑了出来。
铃央面上笑却落了下去,团扇半挡了脸,瞧着是恼了。可惜美人当前,少族长热血上头,不大能瞧出来,只咧了嘴笑,怕是觉着铃央是在嗔怪害羞。
也只片刻,铃央又拾了笑,神色好奇地道:“听闻少族长此前有一桩美谈,不知此时如何了?”
“美谈?什么美谈,”淇梁愣了神,又问道。
“我听说,少族长曾与魑族的少主有一些美谈么。少族长与他很有情意,便不惜屈尊去请他来你们族中长住,少族长这般深情,我还觉着甚是感怀呢,”铃央语气天真,又歪了脑袋,瞧着只是在感叹。
本仙君听了此话,一时没反应过来。邀一个神仙来做客,算不得什么特别事罢,谈何深情不深情的,难不成对方也是个少主,便格外不同么。
宴上静了静,小声交谈声也停了。
“可莫说此事了,”淇梁又摆了摆手,未哈哈大笑了。
“我那时听得此事,只觉着少族长很是直爽。但少族长既是与魑族的少主互生了情意,往后说话也不能太率x_ing,否则那位少主听见了,可是会不开心的。到时误会了来找铃央麻烦,可怎么办才好,”铃央说得极为淇梁考虑,落落大方深明大义。
她这几句说完,我只回味着那句生了情意,还未悟透彻,便听得淇梁声音有些傲气道:“什么情意,是他不识好歹。我叫他来我族中做客又如何,他跑了不说,还带兵与我族打架,哼,我岂会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