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露渐沉(四)
翌日,本仙君寻思着无事,便预备着去冥帝那处一遭。刚收拾了一番,还未出门,云显进来,说是行止宫的仙君来了。
我随意应了声,又将桌上文书捡在手里,出了门。
刚迈进院中,便见得一个身量与本仙君差不了多少的神仙可巧也停住了步子。
“司簿,”神仙拱了拱手,又笑道,“小仙是刚到行止宫的江汜,往后与司簿一道,特来拜会一声。”
“不必多礼,”我扯个笑容出来。心里才恍然大悟,方才我听云显那般说一声,竟是还以为是宴宁。
“江汜仙君何时至的,这几日有些忙,也未曾注意,”我又寒暄。原来宴宁已然走了,真如他所说,不知何时走的。我想起他早早地道的那声别,又觉着空寥。
江汜也回我道:“前几日方至的。一时安顿了几日,也未及时来拜会。”
“不妨事,”我又道。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怅然,来去更迭,这样悄无声息。再想一想清庙,若是他知晓自个儿违天逆命,到后头却又落了原样,该当凡人的,还是去当了凡人。他拼得这一遭,又是何苦,什么也未落着。
“司簿可是要出去么,”江汜随我走了几步,又问道。
“正要去帝君那处一遭,”我回过神来,回他一声,发觉已出了大门。
江汜应了声,也跟了我走:“我一道去罢。”
从我这处去,本是要绕那花园一遭,我与他未有许多话说,也只闲扯着几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转进那花园里,我忽而记起一事,又与他道:“行止宫里头,说是有扇书阁门是坏的,你可注意些。”
“有么,”江汜面上疑惑,又皱眉思索了一番,认真与我道,“我这几日还未发现,多谢司簿提醒。待得回去了我再查看一番。”
也许那扇门真是坏了,也许没有坏。我原也不知道,那门是否真的坏了。
几蓬花开得幽雅,假山照旧曲曲折折嶙峋叠嶂,转过一条路,便见得一个身影,正是昨日宴上的淇梁。他靠着一块假山石,手里攥了一朵红艳艳的花,正仰脸望着天,脸上带着些笑,仿佛自得其乐。
“那位是……,”江汜在我身边也站住了,小声问道。
“是魍魉族的少族长,来此做客的,”我撇脸低声回了他,又揣度着是绕个道,别打扰这位少族长的臆笑,还是打一声招呼。
瞧着这样子,八/九不离十地是在等谁了。
“诶,昨日见过的那个神仙,”谁知未等我想出个结论,淇梁便冲我招了招手。也难为他记x_ing不赖,明明只顾着看姑娘,还能记得见过本仙君。
我笑呵呵地走过去,与他点个头,也道:“少族长。”
江汜仙君也很懂礼貌的瞧着要打一声招呼出来,他刚一拱手,淇梁便十分不见外地拉了我袖子,只没看见还有一个神仙。本仙君被他这么一拉,有些唬,不动声色地抽了袖子,又道:“少族长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不是什么事,”淇梁摆了摆手,又嘿嘿笑了几声,方道,“你们帝姬呢?”
这称呼听着着实别扭。
我迟疑一会儿,道:“我们……,铃央帝姬在她宫里罢,我也不甚清楚。”
“在她宫里?”淇梁仿佛不信一般,又道,“她与我约了在此处相见的,现在还没见着影儿。我问一问,她莫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罢。”
果真是在等约。但本仙君又与铃央不熟,且又不在她宫里,如何能知她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这许是罢。少族长等帝姬多久了,”我心里有个猜测,又问了一声。
淇梁拈了拈手里耷拉着脑袋的红花,皱眉道:“一个时辰?还是一个半时辰,不到两个时辰罢。”
“还不算时候长,”我安抚道。将近两个时辰还未来,若是有了约,哪会耽搁这般久,这少族长果真为一个情字烧昏了脑子。
“确实,”少族长猛地点了点头,“姑娘家么,总爱梳妆打扮的,迟一些时候也不妨事。我就再等一等。”
“那少族长先慢慢等着,我们先去了,”我与他拱一拱手,又转身与江汜接着往前头走。
江汜看起来眼中无限疑惑,却拢着衣袖一声没吭,只蹙着眉不知在琢磨些什么。我看得只觉十分辛苦,有心想提点一把,便道:“江汜仙君可是有什么疑难?”
江汜又迟疑了好一会儿,瞧得本仙君心有愧疚,这仙君莫不是个板正不好听闲事的,又听得他道:“这魍魉族的少族长,与铃央帝姬,是在幽会么?”
我叫脚下一颗小石子绊了下,又感叹,本仙君想错了,江汜仙君一语惊人,前途无量。我咳了声道:“幽会不大准当,光明正大的么。”
“喔,那便是这少族长瞧上铃央帝姬了,两个约了欲要私奔?”江汜仙君压低了声音,全然没有方才的正直气息,兴致勃勃地与我道。
这既无父母婚约在身,又未有哪个强取豪夺,你情我愿的,何来私奔一说。自然,淇梁很是情愿,铃央情愿不情愿便不得而知了。
我只好又善良地与他解释道:“非是私奔。旁人多了说些什么话总是不方便的,单独一起,才好说话不是。”
“懂了,”江汜一副顿悟的神情,默了一会儿,又皱了眉道:“照司簿这般说,与幽会没什么两样罢。”
……本仙君有些懊悔,不该与他说这般多。回头再传出去我说铃央帝姬与魍魉族少族长幽会,可是大大地不妙。
“过会儿还要见帝君,闲话适可而止,”我端正地与他道,只望此时说还为时不晚。
“小仙晓得了,”江汜立时神情严肃,方才那股子不正经气息荡然无存。
我走了几步,又转头称赞道:“江汜仙君不可貌相。”
“司簿谬赞,”江汜仙君满脸谦虚地回了我一声。
见了冥帝,说的话也无甚新意,我规规矩矩地将该说的话说完,又听得冥帝随意吩咐了两三声,也没什么新意。
正要告退,冥帝忽而又道:“前日宴上未有什么事罢。”
“无事,”我瞧着冥帝的神情,觉着他想说的大约不是这事,像是欲要问一问什么,又不大好问出口,这么折衷地说了一声。本仙君便又善解人意地未将那告退的话说出来,等一等他将问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也未见冥帝说什么,一旁江汜又莫名地看了我一眼,许是觉着我与他在此干杵着很是无聊。
难不成是本仙君想错了,我将做个拱手的姿势,便听得冥帝道:“有一些事宜,司簿回头与扶霖说一声,叫他过来一遭。”
我应了一声,瞧着冥帝的神色,竟然有一些……犹豫。
本仙君莫不是瞧错了罢。
“还有事么?”我再看时,冥帝面上神色如常,又看着我道,好似我之前看的是错觉。
“无事了,”我赶忙道,“那小仙便告退了。”
回去时,仍从那花园里过,我低了头只琢磨着冥帝末了那一句是要做些什么,不妨江汜又在我身边悄声道:“那魍魉族少族长还在。”
我一抬头,可不是么,淇梁手里甩着那朵蔫巴花儿,仍靠着那块石头上,正打着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