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族长如何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扶霖丝毫没叫乌巷的气势压下去,他仍带着那轻慢的笑意,“不若族长去问一问铃央,她在殿中数落罪名时,是不是想与族长一族过不去?”
乌巷两条眉又落下去,盯着扶霖,又冷笑道:“铃央帝姬是殿下的妹妹,殿下倒是大义灭亲。”
扶霖慢悠悠地移开眼睛,踱了两步,又回头道:“许是父帝教得好,传下来这么一个大义灭亲的好习俗。舍妹在临赫殿中,指认她的哥哥与贵族少主生了私情,哦,那时她也不知晓不晓得华颜是族长族中的少主,只说华颜身为召旻宫的侍女与她哥哥生了私情,事关x_ing命。华颜被逼的走投无路,只得以死证了清白。族长听到这些,是不是觉着我这大义灭亲还逊色一筹?”
“欺人太甚!”乌巷重重地顿了一顿手中棍子,怒喝一声,“岂有此理!我一族少主,竟被你们生生害死,我定去找帝君讨个说法。”
“那时在都广野中,与族长见过的,原来如此眼熟,”我与他拱一拱手,“想来那时族长还不知华颜姑娘是少主,否则当是不至于撵她出来,到无处容身的地步。”
“哼!”乌巷鼻孔出气看也没看我,拄着那根棍子脚下生风地走了出去。
“他此时去,恐会失了几分理,”我看着他的背影,又与扶霖道。
“失便失罢,即便他理直气壮,铃央也不会与华颜偿了命,”扶霖又道。
乌巷果真握着他那根棍子,面如y-in霾地步上了临赫殿。
“老夫前来问帝君讨要一个说法。听闻不久前,我族的少主被污蔑清白,自绝于帝君这殿中,可是属实?”乌巷个头不高,好歹有一族族长的气势,站在殿中央,很是威风。
我扫了一圈殿中,神仙不如那日的齐全,但也七七八八。
所谓因果报应,除却憾恨些,来得还算不得晚。
“族长远道而来,本该招待相迎,”冥帝面上有疑色,又道,“但不知族长所说少主……”
“我族少主名华颜,与冥界二殿下是好友。我本是将迎少主回去,谁知竟听说少主被铃央帝姬污蔑害了x_ing命,还望帝君还老夫一个公道,”难为乌巷一大把年纪,嗓门还这般响亮。
冥帝眉头刚皱,乌巷又道:“此事帝君难道不该叫帝姬过来与老夫解释一遭么,也免得说老夫冤枉了帝姬。”
多么熟悉的话。
那一日铃央也是这般说,逼得华颜有苦说不出。
真是老狐狸,本仙君此时很不厚道地想叫这老狐狸也逼得铃央想不开一遭。一了百了。
铃央见得乌巷,面上未见动静,极是懂礼地先弯一弯身,又道:“不知父帝叫铃央来何事?”
“帝姬来得好,老夫有一事讨教。那日我族少主华颜死在这殿中,可是因了帝姬一句私情之言?”乌巷将比他个头还高的木棍子拄在身侧,看着铃央没怎么客气道。
“不知这位是……”铃央不见惊慌,顿了一会儿,看一眼乌巷,又看冥帝。
冥帝此刻倒瞧着动了怒,究竟人家找上门来了,丢脸不说,想必怎么收拾也很为难。
“老夫是孔雀一族的族长,我族厚望尽寄于少主一身,还望帝姬解惑,缘何污蔑我族少主,逼她没了x_ing命。”乌巷又厉声道。
“族长不须情急,我自当给族长一个交代,”冥帝起身,不缓不急地道。
铃央脸色白了些,但口里说话音半点不颤:“何有我冤枉贵族少主一说。我那日所说,是哥哥宫中的侍女华颜,却不是孔雀族的公主,族长莫要辨识错了才是。”
“哼,说的不错。老夫已说过,我族少主与二殿下关系极好,乃是至交好友,且从前见过少主与大殿下一处,难不成是我错认吗?”乌巷老头一股死猪不怕滚水烫豁出去老脸的样子,即便与个姑娘家争辩,也气势愈发盛烈。
“非是族长错认,儿臣确与华颜少主见过族长。”扶霖微微低了眼睛,又对着冥帝道。
冥帝紧闭着嘴,又道:“铃央,究竟是如何,与族长说清楚。”
我在一旁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却不知那老头嘴皮子这般好,却不知铃央还能如何狡辩。
“我只说是召旻宫中的侍女与哥哥生了私情,又未说是少主,我怎知她是少主……”铃央语气散落,看着扶霖,面上终于有了慌乱之色。
“帝姬这又如何说的。即便我族少主与二殿下真的生了情分,又如何,难道配不上二殿下么,私情一词实是侮辱,”乌巷又冷哼一声。
铃央睁大眼睛看着乌巷,不知她有未有棋逢对手的欣慰。但她脸上又溢出泪来,瞧着也不算喜极而泣。
“我……我不知实情,铃央知错,”铃央扑通一声态度良好地跪了下去,又仰头看着冥帝,句句带泪,“华颜她却也未说她是孔雀族的少主,我自然将她当做宫中的侍女,否则怎还可能误会这一回。”
“帝君深明大义,还望秉公与我死不瞑目的少主一个交代。帝姬尊贵,我族少主也非是卑贱,既是由帝姬而起,帝君便莫要顾念私情,否则老夫当合族头破血流,也要为死去的少主讨个公道,”乌巷字句铿锵。
华颜都化了飞灰,哪来的目可瞑。
此时义正辞严了,那时赶她时,倒瞧不出有这么一股忠心耿耿铁血丹心的模样。但碍于眼下状况,本仙君拆不得台。
铃央有些发抖,却跪得还没不成样子,她又道:“父帝明鉴,是铃央之错。即便我不知她是孔雀族的少主,也确实该罚,铃央心甘情愿,不会有怨。”
周遭的仙家大概还未从数日前的惊/变中回过神来,此时瞧着这陡然又变的一出,只袖手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扶霖虚虚地笑,目光落在铃央身上,又移开。
乌巷凛然抱拳,又道:“那便请帝君……”
“族长稍待,”冥帝慢步下了高堂,眼神锐利,道,“不知族中少主,为何会在我冥界,且做了侍女。族长难道不知此事?”
本仙君有些气馁。
老狐狸究竟是修炼火候不够,想来他之前连扶霖都镇不住,何况是他爹。
乌巷眼睛边的皱纹绷直数条,又道:“帝君的意思是……”
“华颜既是一族少主,想必族长若是知晓,也不会叫她如此屈尊。况且那日时,华颜却不曾提过此事,小女会误解,也是情有可原,我说得可对?”冥帝神色仍不好看,但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
乌巷一双眉毛落在眼睛上头,皱纹又挤在一起,道:“帝君言之有理,但我族少主确实因了帝姬之言失了x_ing命……”他止住话,只看着冥帝。
“铃央有错,自当处置,”冥帝又背身向高堂去,经过铃央身边,停下道,“那便去人间一处轮回,生老病死之苦,也算与族长一个交代。”
乌巷老头显然有些不乐意,但他自个儿思虑不周,又说不得什么。只得黑着脸说了声多谢帝君,便又拄着棍子离了去。
☆、到底意难平(三)
铃央去了人间,那造的婚约便也耽搁了。中途魍魉族少族长写信过一次,却也不是信上约的时候,只说是问一问铃央可将那婚约提前一些时候,未得着回信,又寄到了扶霖那里。扶霖与他回了句铃央去了人间,淇梁又说可等她回来,只是对那孔雀族的族长颇为不满,骂骂咧咧大有去找一回茬子之意。
“还得多等些时候了,”我替扶霖想了想,不知道若是铃央不嫁,还能折腾出些什么出来。
“还可练一练手,”他认真地道,“你不是一直极想砍淇梁么?”
“……没有罢,”我回想了下,又道,“铃央这一去,没有个三四十载是不成了。”
“去了人间命数无定,若是有心与那命格上做些什么,倒是拦不住,”他又道,“我那时没提叫长辞去人间,也是思及了这一出。”
“司命有些恶俗趣味,还不知轻重。越是什么神仙,他越是要捉弄捉弄,麻木不仁以别人的痛苦为乐,你思虑得周全,”我赞同道。
扶霖停了半晌,忽而道:“你去人间时,他给你排的什么命格?”
年代久远,他乍一提,本仙君还未想起来。反应了半晌,我呵呵笑了几声,道:“你不是知晓了么,十五早夭,从城墙上跌下来摔死了。”
“那是改过的,原本的呢,”他瞧着我,脸上又有些好奇之色。
原本的,又如何说得出口。
“未问过司命,也未在意,”我打马虎道,眼见他又要说什么,我忙道,“我想近来去看一看二殿下,你可一同去吗?”
他看我一眼。
我又道:“二殿下那时见着华颜殒命,怕是萌了不好的念头,也不知在那地方会不会闷出毛病来。”
“你去罢,我便不去了,”他面色没什么变化,只这么一句。
我想了一想归墟里的样子,不知该是提一盏灯笼去还是拿个什么去。在书房里见得灯架上摇倾予的那颗夜明珠,取下来,又觉着比灯笼好上许多,见得长辞叫他留着,也不差。
归墟里什么也瞧不见,什么动静也听不见。腐朽厚重的古老神息沉沉布着,我不过走了几步,便觉得压得胸口闷,抬手试了试能不能掐出一道光来。使了力气念个口诀,倒是掐出来了,比着我手中的那颗夜明珠,微弱如萤火。
我瞧了一阵,又无奈地甩了那点跟没有差不离的光。
不知这里有多大,脚步迈过连回声也没有。我又有些担心,若是见了长辞,与他说什么话,也听不见,倒是麻烦得很。
走了好半晌,我方觉着担心多余。说话可不可听见且再说,当下之际是本仙君连他在哪处都不晓得。我散出去仙力想探一探有未有旁的仙息,却滞涩不已,不过数丈,便再不能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