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揍他屁股吗?”
离曜笑着点了下头,将楼影抱进屋,放在铜镜前的小凳子上,“坐好,父亲帮你梳头。”
楼影赶紧坐端正,手放在膝盖处。
楼影的头发长到颈窝,平时自然地搭着,看起来会比较乱,离曜拿红绸将头发扎在头顶,显得齐整了不少。楼影摸摸头上的小揪揪,“父亲,好看!”
离曜在背後静静地笑。
冬日的阳光带着种澄澈的空旷,府邸门口黑压压站了一群送别的人。接过下属递来的马缰,离曜翻身跃上去。楼影被内侍抱着,一个劲朝他挥手,小孩子挥得有力极了,黑白分明的眸子明晃晃的,照得人眼花。
“楼影,想要什麽礼物?父亲带给你。”
楼影非常用力地想了想,“没有,没有想要的。”他撇着嘴道,“父亲早些回来,我会想你的。”
离曜摇摇头,轻轻笑了起来,用力在马屁股上一拍,马儿立刻蹬开蹄子,往宫里奔去。
魔宫之外已经集结了二十万黑甲的将士,准备着,往天界开拨。
&
非云殿。
妖王坐於正殿之上,右下首是蓝发的龙王,左下手是他的爱子重桓。
这是妖龙两界的庆功宴,却也是天界最大的耻辱。
十万年了吧,妖魔两界凌驾於妖界之上,已经十万年了。妖王手里端着琼浆,仰首一饮而尽,他掷了杯盏,猛地立起,抽出腰上长剑,“一个非云殿,你们满足了麽?”
“没有!”正殿里成百上千的将领齐声高呼。
“我也没有!”妖王露出一个张狂至极的笑,“非云殿算什麽?我们要的是整个天界,整个魔界!”
震耳欲聋的高声欢呼中重桓捂着耳朵溜出了正殿,正殿闷死了,还是外面的空气好。
天界的雪比魔界下得早也下得久,厚厚的雪堆积在地上,一脚踩上去,能陷进大半个靴子。重桓走得慢,一步一个脚印,像在追寻着什麽。
可实际上,他脑子里空荡荡的,什麽也没有。
亭子、假山、冰湖……一Cao一木,熟悉得像心底的烙印。
他推开了那扇门。
梦境像在一瞬间与现实重叠。
有些破败的门,无人居住,院落早就萧条下来,重桓倒抽了口凉气,有种会发现什麽的恐慌。
屋子里依然是梦境中的模样,外面是客厅和饭厅,里面有两间里屋,一间大,一间小,窗台边没有那枝树丫,光秃秃的,能看到外面的天。
厨房的灶台不像梦里那般高,或许是,现在的他长高了,不像梦里那般矮,他翻了很久,终於在厨房堆东西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张小凳子,搭在灶台边,踩上去,回想梦里那个小孩子热饭的场景。
他是在边热饭,边等着他的哥哥吗?
重桓重新回到里屋,打开柜子,灰尘呛得他咳了几声。
过了几百年,衣服依旧整整齐齐地叠在里面,最上层那件还没完工,只做了一半,重桓拿出来比了比,发现这些不是小孩子的衣服。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梦里的他已经长大了。
&
月华看了眼扔过来的拨浪鼓,低敛着的眼皮微微一抬。
“这是什麽东西?”重桓逼问道。
“拨浪鼓。”
“我是问你,”重桓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个东西,我在那间屋子里找到的,那间屋子,你懂不懂?”他希冀地望着月华,希望对方能给他解释。
可是月华闭着嘴,不吭声。
重桓火了!这个天人实在是不知好歹,被擒住後任凭他们如何折磨,他就是不发一言。真是……能活活气死人!“你儿子撑不了多久了吧?你可以撑,你儿子呢?听说他娇生惯养,连一百鞭都扛不住,呵呵,现在正求着我们赶快杀了他呢。”重桓捏捏下巴,像个小恶魔一样威逼利诱,“你告诉我那间屋子的事,我让下面人,给你们父子一个痛快死法。”
双手双脚被绑在刑柱上,一身的蓝衣被抽得东一条西一条,早已破烂不堪,露出里面溃烂的肌肤,不过月华的神情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眯了眯眼,“那间屋子?你是说离曜住过的那间?”
一听离曜这名,重桓连忙道:“对对,是我的小奴隶住过的吗,难怪我看着那麽亲切。”
月华嗤了声。
重桓也不敢惹恼他,只耐心地等着。
月华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过了半响,才轻声问:“你究竟是重桓还是紫宵?”
“你管我是谁!”
“那我什麽也不知道。”
“诶诶,说说吧。”重桓苦着脸道,“父王说我是‘血萨妖王’,父後说我是小桓,可我的小奴隶,哦,就是离曜,他总会把我叫成宵儿,你说我是谁?”
月华瞧他半响,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你手里这个拨浪鼓,是离曜送你的。”
“嗯?”
“那个时候你们刚来非云殿,你还小得很,离曜大概是怕你无聊,有天翻墙出去偷偷给你买了个回来。”
“他为什麽要偷偷翻墙出去?”
“因为他刚来的几十年我怕他跑,不许他出殿。”
重桓晃了晃手里的拨浪鼓,“他买这个,被你发现了?”
隔了那麽多年,拨浪鼓发出的响声依旧清脆悦耳,相比之下,月华的声音却是沈沈的:“我见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便罚他在殿外,跪了一夜……”
重桓一脚踹在月华身上,“他只是给我买拨浪鼓而已,你凭什麽罚他?还瞅着雪大?你故意折磨他吗?”
月华闭上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说起来,都是七百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离曜六百岁的样子,跪在外面腰也不弯一下,沈沈的雪压在他头顶,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尊雪白的塑像。
月华没有告诉重桓,这个拨浪鼓当时被明倾一脚踩坏了,不过离曜又捡了回去,也不知怎麽修的,拨浪鼓重新发出欢快的声音,逗得紫宵咯咯直笑。
之後月华没有再禁止离曜出殿,因为他知道,只要有紫宵在,这个魔人,永远也不会逃走。
“什麽药最毒?”重桓的声音冷漠得不带丝毫温度。
“回殿下,”身边有人道,“世间最毒之药,莫过於十日断魂,十日之後,三魂七魄,无一息残存,天地间,将再无此人。”
“喂他喝下去。”
“是,二殿下。”
第92章
天宫。
月华的死讯和劝降书被一起送达。
矽宣看过後将两封文书仔仔细细折好,放到一边,过了半响,终於抬头看向洛宸。
空旷的正殿只三人──洛宸、矽宣、星洲。
矽宣和星洲在下,洛宸在上。
洛宸一身华贵的墨衣,衣上绣着张狂的金龙,他端坐於金銮椅上,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然而他握在椅子上的手却仿佛背弃他一般,猛烈地颤抖。
“陛下。”矽宣这声叹息打破了殿里的沈默。
洛宸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将之前的软弱藏了起来,只余冰冷的寒芒,“星洲,去请三位上人出山吧。”
“是。”应完星洲当即转身走出正殿。
大战伊始,天界一步步沦陷,妖龙联军最终欺到非云、寻欢、宇砂三座大殿,甚至连非云殿也在前不久被联军攻破。之後,洛宸立刻命令矽宣和星洲以及其余几大将领整编剩余的兵力,立刻回守天宫。
天宫外聚集了上百万的士兵。
这已经是洛宸最後的筹码,这是他最强大的兵力,也是他最後的兵力。
这一战,是决战。
“陛下,”有人慌慌张张跑进来,跪在地上,喘着粗气道,“妖王和龙王分别领两支军队从东面和南面包抄而来,距天宫不足一日脚程。”
五指猛地攒紧,洛宸抿着唇,缓缓问:“魔军呢?”
“就算连夜赶路,也要後日才能到达。”
“立刻召集各位将军进宫!”
“是,陛下!”
洛宸走出正殿,脸上毫无表情,只沈默地望着远方,片刻後他又大踏步走回来,抽出挂在金銮椅边的长剑,走到矽宣面前,厉声问:“父王死了,妖王嘲笑我是黄口小儿,劝我投降,矽宣,你且说,我是降,还是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