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战!”
“那你呢,矽宣,月华死了,也许你也会死去,矽宣,你是战,还是降?”
“陛下……很多年前,矽宣这条命,就是你的了……”矽宣单膝半跪在地,抬起头,目光坚定而忠诚,“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谁也别想攻进天宫。”他语调平静,不似洛宸这般激昂,可其间含着的承诺,却是重逾千斤。
“这是我父王的剑,他去世後,我从未用过,现在,我把它借给你。”洛宸将剑递过去,“矽宣,记住了,是借,不是送,你要活着,把它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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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说:小桓,只要你拿下了天宫,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父後说:小桓威名赫赫,敌人闻风丧胆,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界的三位上人尚未出面,矽宣同星洲的功力也是深不可测,小桓,你万事小心,切不可冒进。
绝夜说:小桓,看见了吗,远处那座白玉雕成的宫殿,就是洛宸的老窝。小桓,你一定要赶在离曜到之前攻进去,千万别被离曜和洛宸里应外合,包了饺子。
旗帜在夜空中飞扬,重桓端坐在骏马之上,舔了舔嘴唇。战争、厮杀、鲜血,无一不刺激着他的灵魂,他想要咆哮,想要呐喊,那种甘甜的气息又卷了上来,伴着刺耳的嗡鸣,摧毁着他仅有的神智。
琥珀色的清亮双瞳渐渐转出妖异的血色,他夹紧马腹,朝战场中心走去,马儿走得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踏出一个血印。
“你们,谁是统领?”
“妖二皇子殿下,别来无恙。”千军万马中,矽宣骑着马走了出来,深沈的夜色中,他手里拿着的剑,像是划过黑暗的流星,光华万千。
“我叫重桓,”重桓拍了拍躁动的马儿,轻笑着问,“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重桓没挎剑,没抗刀,也没拿枪,他手无寸铁,就那样姿态潇洒的骑在马上,清秀的脸在火光的照映下泛着苍白之色,嘴角甚至噙着浅淡的微笑,然而无人敢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少年看待,更不敢用孱弱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
重桓真正可怕的,是那双手。
有人粗略估计过,从几个月前妖龙两族侵犯天界至今,重桓那双手挖出来的心脏,已经不下一万。
沈沈的威压下,矽宣却是转头与星洲对视一眼,火光滔天,彼此的眼,漆黑如墨,矽宣不由自主捏紧了缰绳,一瞬间,心里似有千言万语,但他只是轻轻笑了笑,好像什麽也没有发生般,回头冲重桓调笑道:“怎麽,小宵儿,那麽快就忘记叔叔了吗?”
重桓神情一凛,“我们见过?”
“何止见过,哈哈,你还一直说,要回来报仇呢,现今可真是长了出息了啊。”矽宣啧啧叹道,“早知你会变成这样,当年你啃掉明倾手臂的时候,我就应该劝陛下一刀宰了你。唉,都怪陛下宅心仁厚,才酿下了这般祸端。”
“那个人是寻欢殿主矽宣,”绝夜从背後策马而来,低声道,“他右侧是星洲,宇砂殿殿主。这两人不足为惧,不过他们後面的三人,小桓你要当心。”
“是天界的三位上人吗?”重桓问。
“是。”
“看起来的确很难搞的样子。”重桓晃晃脑袋,“但是那个矽宣更加碍眼,大哥,我要先除掉他。”
“这……”绝夜半眯起眼,“小桓想以一对五?”
“谁说的!大哥,三位上人和星洲交给你了,你想法子缠住他们,我要一心一意地……”他微微一顿,唇角弯出一个嗜血的笑,“品尝寻欢殿主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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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火光烧红了天空。
与远处震天的喊杀声相比,这支行进中的军队显得无比沈默,他们甚至没有点燃火把,只默默地前进着,从远处看,像是融入了黑夜中一般。
“殿下──”前方一名士兵急速奔来,行到离曜面前,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一封信,“殿下,天宫的急信。”
离曜身边的随从立刻下马接过信件,恭恭敬敬地呈给离曜。
信上陈述了三件事。
其一,宇砂殿殿主星洲在两个时辰前阵亡。
其二,矽宣重伤。
其三,天宫第一道城门於两个时辰前被攻破,矽宣正领着百万将士於第二道城门前负隅顽抗。
天宫外的城池共有三层城门,攻克第三层城门,里面便是天宫。
离曜紧紧拉着马缰,黑甲面具里的脸沈默而威严,“吩咐下去,加快行军,务必於天亮前抵达。”
“遵命,殿下!”
第93章
据说人伤痛到极致,会变得麻木而迟钝,自从星洲替他挡住了重桓的雷霆一击,当场毙命,矽宣已经不明白什麽叫痛,又什麽叫做伤。
伤痛是什麽东西,七情六欲又是什麽东西?
火光漫天,血花飞溅,无数的人死去,又无数人前仆後继地扑上来,矽宣双手握剑,站在城墙之上,仿佛一个人,顶起了一片天。
魔军的先头部队从右翼横c-h-a进来的时候,矽宣胸腔里正如风箱般发出嗡嗡嗡的轰鸣,他听不见喊杀声,更听不见鼓击之声。
那支黑甲的军队,像柄利剑,以摧枯拉朽之势长驱直入!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正闪耀天际,魔军黑色的旗帜在烈火中飘扬,离曜一马当先,火红的奔马狂傲地嘶鸣,他仿佛感应到了矽宣的视线,微微抬起头,与城墙上的矽宣,隔着千军万马,遥遥相望。
而就在此时,矽宣如释重负般,“轰”地一声,往後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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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魔五皇子……”
洛宸打断他,“取盆水来。”
“是,陛下。”
伸手,轻轻摸上矽宣的脸。
他记得这人最爱干净,如今弄得这般脏,心里怕是十分不乐意。
从右眼到鼻梁下被划了一刀,整张脸完全裂开,看起来颇为可怖。洛宸叹了口气,细细地将血迹擦干净,虽然无法恢复矽宣本来的相貌,但总算勉强能看了。胸膛上c-h-a着十余支箭矢,一一拔去,仔细一看,除了箭伤,刀伤和剑伤竟是随处可见,右腿膝弯处露出森森然的白骨,而骨头,已经完全碎裂。
“陛下……”内侍小心翼翼走进来,轻声道,“宇砂殿主的尸首找到了,不过……”
“说!”
“为万马所踏,如今,已瞧不出人形。”
“抬进来吧,让他与矽宣一起。”
“是,陛下。”
寝宫里安安静静,没有半分声响,不知呆坐了多久,一阵寒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了进来,洛宸浑身一震,转向伺候在一旁的内侍,厉声问:“你之前说什麽?”
“宇砂殿主。”
“不是,之前!”
内侍想了想,胆战心惊道:“陛下,魔五皇子,已在殿外等候多时。”
“混账东西,怎麽不提醒我!”洛宸站起身,匆匆冲出去,“魔军远道而来,我们怎可失了礼、礼数……”他的话断在半空中。
寝宫外面等着的男人转过头,微微张了张嘴,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想说话。他换下了那身染血的铠甲,此时只穿着轻便的衣裳,宽大的袖袍被夜风吹了起来,丝毫没有白日里那副浴血修罗的模样。
“洛宸……”离曜终於道,“你怎麽哭了?”
深深吸了口气,洛宸转身往回走,“什麽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离曜跟在他後面,进入内室,“这次虽然打退了妖龙两军,但我们也损失惨重,矽宣和星洲同时阵亡,天力最为高深的三位上人也多少受了些伤,百万天军死十万伤二十万,魔军死一万伤三万……妖龙两族士兵死伤与我们差不多,不过……”离曜微微一顿,“龙王今日尚未出手。”
“你呢?”洛宸回身问,之前的泪水早被他擦干,瓷玉般的脸在殿内明亮的灯火下泛着冷芒,“你和妖王,胜负如何?”
重桓在之前已经被三位上人联手所伤,因此当离曜率军赶到时,与离曜对掌的乃是坐镇军中的妖王。离曜攒紧了手心,摇头道:“都留了一手,未尽全力,谈不上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