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休息时忙里偷闲地寻块树荫坐下,在心里盘算起短期计划。按照现在的月薪和工作能力要想开始旅行,那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对于将来的事,必须殚精竭虑筹划一番才行。好在那三十年还是为我留下了不少精神财富的,轻呼一口气,看来下班后去买些英语、德语口译考试资料了,尽早将证书拿到手就可以作为旅行随行翻译,一边工作一边旅行,再适宜不过。
靠坐在高大的香樟树下,听盛夏时节特有的知了鸣叫,间或有阵阵微风拂面,困意冒着泡地翻滚而上。
爸妈,还好吧?
迷迷糊糊时,愧疚与担忧在心底流过。
“何似,醒醒!”
嘶,一抹冰凉忽然贴上脸颊边,悚然惊醒,“段晨?”
偏头将“罪魁祸首”拿在手里,是一罐冰饮,起开仰头大口灌下,可以明显地感觉那股凉意顺着喉咙、食道流进胃部,舒爽得仿佛全身毛孔都张开了,连带人也清醒许多。
段晨哈哈一笑在我身边坐下,“怎么样,上班第一天还习惯吗?昨天闹得太晚,我还在担心你撑不撑得住呢,刚才去找你,发现你没在,找了一圈看到你在这里打盹,我这及时雨来的好吧?”
我轻笑,这般青春洋溢的氛围是我上辈子从没感受过的。何家安很早熟,别的孩子还是疯癫玩闹的年纪时,他已经习惯把图书馆当第二个家了,完全迥异于同龄人的生活和作风在他和同学之间落下一座天堑,不可逾越。不是没有同学示好过,只是何家安没有心思去学习和别人如何融洽相处,久而久之,就成了孤傲的高岭之花一样,和众人隔开了一道墙。
段晨是个很健谈的人,又很有分寸,总能领着我进入熟悉而又有些生活情趣的话题。午休就这样在交谈中飞速过去了,带着心情愉快回到仓库继续上午的工作,感觉浑身是劲。
下班后已经接近傍晚了,问明方向,慢慢散步走到三条街外的一家书店。进门时的冷气吹得额前刘海四散,刺在脸上痒痒的——嗯,回去的路上去剪头发吧。一边神游一边走向外文书籍区,途经音像制品区时,音响里流淌出的明快钢琴曲让我不禁停下脚步。
德彪西的《月光》,《贝加摩组曲》的第三曲,很有表情张力的行板。音乐描绘出一幅月光照耀下飘忽不定的景色,宁静而富有力量。落地无声的乐符如同精灵般在整个店堂里缠绕徘徊,闭上眼倾听,一幅画卷在脑海中展现。微蓝的月光承载着些许凉意倾泻在地面上,叠在万家灯火上,染上温暖的色泽。树桠上倦鸟归巢,缓缓陷入万籁寂静的深夜,人们在甜蜜的梦乡里沉眠。那样的安宁,那样的,令人眷恋。
抱着一摞书册和一张CD,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员工宿舍。
回到房间,阿飞已经起床上班了,冰箱上贴着他留下的字条——昨天聚会还有些菜没怎么动过,我打包放在冰箱里了,自己挑着吃吧,阿飞。
简单吃过晚餐,我决定去把这蓄得半长的头发剪短。
员工宿舍因为大家的班次不同,总是很有人气。出门时,楼道里飘散出阵阵饭菜香味,还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互相打着招,呼吆喝着。左手边208的门突然打开磕到手臂,段晨急忙探头,“糟糕,撞到人了。咦,何似,是你啊,没撞疼你吧,这么晚了去哪里啊?”
“没事,不疼。我头发有些长,想去剪一下。”
“我去买烟,顺路一起吧。”
“啊,好啊。”很喜欢和段晨聊天的感觉,我小退两步给他留出些空地弯身穿鞋。
“何似,你饭吃了么?”
“嗯,吃过了,阿飞给我留了聚会打包回来的菜。”
“呵呵,那不错啊。诶,我跟你说啊……”
仲夏夜还是有些闷热,才走一小段路就沁汗了,段晨买了烟后决定和我去理发店蹭空调。这个时段也没什么客人,老板也不过就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边翻转手腕拨弄我的头发,一边和我们聊天。手法熟练,不多时,就给我整理了一个干脆利落的短发。刘海剪短,把眉骨露出来,盛着深邃的眼睛,看起来很精神。
“何似,晚上去我那打牌么?”
“呃,不了。晚上我稍微看会书想早点休息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段晨的邀请。一个月以后就有考试了,我要抓紧些。
“那好吧,改天要来玩啊。”
“一定。”
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台灯和电扇,坐在桌边开始看复习资料。脑海里还回旋着《月光》的钢琴声,看了三两套试题,不小心趴在桌上睡过去了。手臂压在书上,鼻尖还可以闻到油墨的气味,就这样久违的安心入眠。
第四章
忙碌了整个上午,背后的衬衫都湿了,黏在皮肤上的濡湿感越发难以忍耐,换了个身体,何家安的惧热体质依旧。
“何似,你还好吧?精神很不好的样子……”段晨递过冰水,看着我一脸苍白萎靡不振地坐在凉椅上,很是担忧。
“还好,就是觉得热。”
段晨从值班室搬来另一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冰凉的瓶身贴在脸上时,我嘴里吐出一阵呻吟。
“嗯……热死了……该死的……”莫名的低声咒骂。
“是啊,今年不知怎么的,特别热。高温天比往年长了十几天了。”
水泥地面被日光暴晒后聚集了大量热量,让我有一种被人架在炉上碳烤的幻觉,视线渐渐模糊。
“何似……”
段晨在我耳边说话,我努力睁开眼睛想要听清楚,却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在宿舍的床上苏醒过来,仰面平躺,将手臂压在额上,怎么也记不起回来的过程。片刻晕眩的感觉过去了些,才起床。身体晃了一下踢到边上的椅子,磕出沉闷的声响,膝盖传来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闷哼出声。
瞬时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阿飞扑进来大声喊:“何似,你怎么起来了!赶紧过去躺下,你中暑了知不知道?段晨把你背回来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
中暑了?刚刚清醒,脑袋里一片乱糟糟的,好半天才意识到阿飞说了些什么。暗自叹气:这副身板实在太弱了。阿飞一使劲把我压回床上,三令五申不许动弹,不许下床,要好好休息。
苦笑一声:“阿飞,你把我当成瓷娃娃了呀?”
“可不就是只瓷娃娃么?”接口的却是推门进来的段晨,“和你说了没几句就发现你不对劲了,赶紧送你去医务室。这就中暑了,我们还不拿你当瓷娃娃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