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孤儿。
可笑的是,我曾经千方百计想要脱离何家安的整个生活,脱离这个家,如今却又回来了,带着惶恐不安的心回来。
隔壁的铁门被推开,我下意识地躲闪。
邻居阿姨出来倒垃圾,见到站在转角的我。
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请问你找谁呀?”
“我……我找何家,我哥认得何家安……我来看看何家爸爸……”藏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握紧,松开,握紧。脑袋一片空白,凑着蹩脚的借口。
“这里是住了一户姓何的人家没错,但是这里没有何家安这个人啊,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家人家啊,怪可惜的,结婚20多年一直没有子嗣,后来去孤儿院领了一个女娃娃回来。诶哟,眼睛大大的,可漂亮啦……”
呆呆的站着,丧失了回应的能力。
“你,你怎么啦?”
后知后觉的发现,眼泪不可抑止地坠落下来。
“没事,我可能,找错地方了。”
“奇怪的人……”阿姨嘟囔着,用怪异的眼光盯着我。
急急转身下楼,喉咙咽下一声一声的悲鸣。
没有何家安这个人,这个世界没有何家安存在过。爸爸妈妈没有任何关于何家安的记忆,何家安是谁?谁是何家安?何家安,现在只是我的大梦一场。
想要大哭,又想大笑。如你所愿了,没有人记得何家安,不会有人为了何家安伤心,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为什么要哭呢?无力地埋头坐在大门口,死死咬住嘴唇,感觉自己浑身冰凉。
“哟,孩子,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响起,悚然抬头——妈……
张开嘴,声音在舌尖徘徊一圈被我吞回去。
母亲左手牵着一个女孩儿,母女两个似乎刚刚从超市回来,手里还提着大袋东西。
第七章
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她们看起来……很像一家人,有着相似的笑容,相似的幸福感。
呵,她们现在,就是一家人不是吗。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何家安这个存在了。好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电影里的分镜支线,不同的选择,累积起来的影响渐渐扩大,造成完全迥异的结局。
没有何家安,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母亲并没有一夜苍老,乌黑的头发藏在帽子和围巾下,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模样。
妈……
忘情伸出的双手在半途被理智阻止。
差点忘记了,熟悉的人,陌生的目光。何似,没有立场拥抱何家安的母亲。
“我没事,我是来看望……亲戚的。已经看到了,要离开了……”视线落在交相紧握的双手上。“这是您女儿吗?很可爱。”
母亲脸上扬起笑,“对,我女儿何馨爱。”
馨爱,心爱的女儿么?
女孩扯着母亲走开,望着母女二人上楼的背影,没有何家安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很幸福吗?
“妈妈,今天晚上有什么好吃的呀?”
“那宝贝想吃什么?妈妈统统做给你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我要……”
抬头看着楼梯的声控感应灯次第亮起,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混合着失落与欣慰,相当的复杂。
不舍地凝视着熟悉的窗口,再见了,我爱的,爸爸妈妈。
我终于意识到,何家安的一切已经成为了过往云烟,然后就是只属于何似的人生了。
已经死过一次,再次回到人间,物是人非不过如此。
再见,何家安。
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我知道我终究要放下前生的一切。
将全副心神扑在工作和外语的学习上,好不容易养胖一点又急速地消瘦下去,下巴尖尖的,看上去越发幼齿了。阿飞惊愕于我废寝忘食的样子,平时对我多了许多照顾,常常会买些肉食,非亲自盯着我看我吃完为止。
冬天中午休息,不再睡在大树下而是改在值班室瞌睡,段晨还特别给我买了一床毛毯放在储物间。没有了心理包袱,睡眠质量就高了起来。
时间在我的后知后觉间悄然流逝。
“小何,来来来,这有个你的邮件。”一天下班回宿舍的路上被老徐截下。
“啊,那我拿走了,谢谢您。”薄薄的牛皮纸信封。
回到房间放下东西去洗澡,电话叮铃铃直响。
“小何,你电话!”
顶着满脑袋的泡泡,奇怪,谁会打电话给我?犹豫了一下冲外面喊,“阿飞,我还没洗完,你让他晚十分钟再打吧!”
“好!”
随便擦擦肥皂就冲洗干净了,急急忙忙擦干地出来。没一会儿电话就响了,我拎起听筒,“喂,您好。我是何似。”
“何似啊,我是院长。”
“院长?怎么了吗?”孤儿院出事了吗?
“没事,我买了些东西给你,刚好阿大要去你那里附近看朋友,我就让他给你送过去了,算算一会儿就该到了,我就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
“啊,好的。我会让他吃了饭回去的。”
“哎,何似啊,阿大过阵子就要16了,你们单位还请不请人做事啊?”
“这个我明天问一下主管然后告诉您吧,中午的时候就给您打电话可以么?”
“嗯,好。那就中午吧。没事了,你忙你的。”
“那院长再见。”
才刚放下听筒,电话就响了。是内线老徐打来的,让我去楼下领人。
趿着拖鞋奔下楼,一个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少年负手站在门口,脚边放着一个包裹。领着他进了宿舍,“我就只有一个杯子,洗干净了的,你不介意吧?”
“介意。”
想要倒水的动作倏地停下,我有些尴尬。
“我才不要你的杯子,脏。”少年充满敌意地瞪着我,重重地念出最后一个字。
“诶哟喂,我说何似,你这是打哪儿请来的菩萨呀?”阿飞听见后忍不住插嘴。
仍不住苦笑,不知说什么好。我实在不清楚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少年。
“哼,你在哪里都有男人为你说话啊,你还知不知羞耻了?不要脸!”
“你!”阿飞正欲发作,我赶紧拉住他。
“阿大,你什么意思?”
“呵,我什么意思你听不明白?我的意思是,你何必这么辛苦的猫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仓库管理,直接找个男人让他养你不就好了,反正哄男人开心你最拿手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