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岳低头一看,确实。
“如果你想说为什么我不早提醒你,因为,你没问呐!”
宋岳噎得胸闷。
“还有,打碎的碗最好用报纸和胶带捆一圈,防止扎了环卫工人的手。”
宋岳尴尬地扭过脸去。
“我腿瘸了不是手断了,洗内衣这种事还是能做的。真的不要丢进洗衣机跟袜子一起洗了。”
宋岳转过身去开水龙头涮锅,耳朵泛红。
“说实话,你其实不必每天都来,这事没——”
“你当我愿意来啊?!”
宋岳猛地爆喝,回身把抹布往小餐桌上用力一掼。
夏濯愣了下。
宋岳也愣了。紧接着甩手给了自己一嘴巴。
“说什么呢?”
夏濯微微一笑。
宋岳尴尬地揉揉鼻子,居然开口服软:“那什么,不好意思啊!嘴快,怼人怼惯了,不过脑子。没人逼我,是我自己要过来。一开始是过意不去,可这不,都是同事,战友,对吧?也掐了不少年,老那么杠着没劲,忒幼稚。我说,要不就这样呗!”
夏濯故作不解:“哪样啊?”
宋岳面上一阵窘迫:“你这人懂不懂见好就收?”
“不懂!我只会乘胜追击。”
“cao!”
夏濯轻蹙眉:“cao/我?”
宋岳倒吸口凉气:“局座原来是这种段位?”
“什么事的哪个段位?”
“嘴炮开黄腔啊!局座老司机,稳!”
“嗳?原来你不是那个意思?”
宋岳夸张大叫:“不——敢——”
“噢?”夏濯垂下睑来,话音蓦地沉了许多,“真遗憾!”
花花公子样浪了许多年,宋岳其实谙熟他人眉眼间的无声传递,飞花摆柳、嗔怨骄矜、欲诉还休,何需隔袖递书托信于人?来焉去否,灵犀有知,幽约不负。所以他看得明白,夏濯那番样子并非作态戏他,是实的真的隐隐含悲的,不想与他错过。
可宋岳不明白。几时开始?因为什么?夏濯怎么就喜欢上了自己?
“我到底哪里好?”
宋岳扪心自问,论卖相,五官端正中等偏上,人靠衣装,拾掇妥当出门能装七分倜傥;论人品,在公无私,在私无德,拈花惹Cao四面出手,他是好警察却委实称不上好男人;论魅力,三十过半旬,资产无几,上有高堂下无弟妹,一人过潇洒宽裕,一家过杯水车薪,当男友拉风,当老公只能喝西北风。这样的自己,宋岳自己都不想要。
夏濯却想要他,而且想得不得了。
可他说:“不知道。六年来我时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从来没有得出答案。”
六年?
宋岳懵了,拉开身旁的椅子赶紧坐下来,腿肚子转筋手心出汗,脑子里乌糟糟地盘桓着一个念头:六年,他喜欢我六年了。六年前我在哪儿?他在哪儿?我们见过?
他们确实见过。
六年前,公安系统内部跨警种中秋警员家属联欢会,宋岳还是科长,夏濯也才海外进修归来,两人没在会场里打照面,仅仅外头走廊上擦身而过。彼时,宋岳揽着妙龄的女子旁若无人地激吻,双方相扣的指上戒环闪亮。
夏濯明白,一场互誓的婚约刚刚完成。他无处回避,只得贴着另侧墙壁快速通过,尽量不打搅新人的情浓。交错的一霎,他忍不住自眼角偷觑,恰瞥见男子含笑的侧颜,因兴奋而涂上红晕的腮颊,唇畔欣赧,眼底溢出的脉脉闪烁迷人的光亮,纯得无暇透彻。
那是夏濯第一次遇见宋岳,同三个月后在警局碰面时判若两人。
流言里横生了二人的宿怨,说夏濯截了宋岳的升迁之路,他初来乍到直降大队宝座,原定提拔大队的老探员退而做了支队长,宋岳原地踏步,仕途还待来日。只是他可以待,有人待不起。订了婚的女方迫于家中长辈压力,拖延了婚期远赴海外继续求学。年轻人笃定情深,相约归期,再续此缘。
只这一番于宋岳,到底是场打击,难免颓了许多,自然也心生迁怒。又半年后,女孩儿推说学业繁忙,暑期跟同学做课题,无法回国了。宋岳便明白,两地迢迢,情终归淡了,无疾而终。
自此,市局刑侦队再无“救火员”宋判官,只剩了一个花间玲珑的风流浪子。宋岳并非不会爱了,也非没再爱过,不过爱得少了,对情小心翼翼。
而夏濯则沉迷于初见的那一眼恍惚,固执地守在市局这一亩三分地,针对、挑衅、提擢,不可自拔地期待能再看到那样的神情焕发在其人面上。哪怕仍只躲在暗处匆匆的一瞥,足以令他耗尽余生追求。
夏濯觉得自己大约是痴癫了。
爱若能得几分痴癫,又何不可?
面对夏濯不顾一切的坦白与逼视,宋岳心头确然闪过一丝悸动,余下更多的则是惊怕。他从未接触过如此爆烈的情感,热得自毁自伤,野火燎原般摧平了顷亩的荒Cao地,余下焦黑一片的坦荡,无我无他,无法无天。
“所以你期待的结果是什么?我爱上别人,变回当初那个傻白甜的愣头青,你就满足了?接受了?乐乐呵呵去行下一份功德?”
夏濯一时怔忪,痛苦地摇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凑活下去?你受得了?”
宋岳的提问太过尖锐,残忍地逼这人做决断,逼他退。可人能退,心该往哪儿放?收不回来的心,死路一条。
所以别问了,别看着我,别跟我揭开最后的底线。你的底线是不爱男人,尤其是Alpha。
——夏濯其实都明白,宋岳不会愿意被标记,强迫只能让彼此的关系崩溃得更彻底。因此才一直忍着,看他同别的女人露水成欢,骗自己说只要他的笑容回来,哪怕不是对自己,便足以放手了。
却如何,当真舍得放手?
“唔——”
猝不及防间被逼退至水槽边,遭到猛烈拥吻,宋岳只觉浑身僵硬血液尽凉,须臾转化为羞愤,怒气传抵指尖,攥拳便打。
夏濯左腿吃不住力,被打得踉跄跌退,撞在桌沿儿。扶案稳住身形,抬指一抹,内腮破了,嘴角逸血。
宋岳气得发抖,呼吸急促:“王八蛋你!老子不是Omega,老子死都不会被人上。”
夏濯也在喘,目光灼灼:“那你上我啊!”
宋岳呼吸一顿,难以置信。
“怎么,Alpha就不能被人上吗?嚷嚷平权几十年了,现在大家基本平等就业、自由恋爱,提到Omega就弱势,Alpha就该被撇出去是吗?我们就非得找Omega?那你们还倡导Omega走出家门,不是逼我们打光棍么?我已然光棍一条了,无所谓ABO,无所谓什么人,我都不要。除了你。我喜欢你这个人,不由自主。我为你打针抵抗信息素干扰,当然也可以趴下来让你cao。只要能跟你结合,随便你怎么玩儿。满足我一次,你肯吗?敢吗?”
夏濯双眼充血,神色已变得乖戾而偏执,教人相信他是真的敢说敢做。他问宋岳敢吗,宋岳不敢。不是不敢给他这一次,是不敢靠近这团已烧得熊烈的冲天大火,怕自己被他烧融了,吞没了,万劫不复。
“你他妈——”
宋岳狂莽暴力地扑倒了夏濯,将他按在小餐桌上撕扯掉衣裤,野蛮地剥净。随后一把lū 直了自己的利器,毫不怜惜地捞起他伤腿架上自己肩头,报复般斥笑:“你要是吧?我给你,全给你!”
那绝非是欢爱。每一次挺入都仿佛利刃穿刺了身体,一点一点纵深,自下而上捣烂肺腑,剔断骨头,撕裂脑髓,劈碎灵魂。宋岳好像一名过度杀戮的凶徒,对夏濯虐施刑拷,逼他自认莫须有的罪,刀刀凌迟声声迫,要他知错,要他忏悔,要他退。
说啊,说你不要了,不爱了,说你恨我!
为什么不骂我?为什么真的张开身体任我糟践?
别看我,求求你晕过去吧!死了吧!
你死了,我给你偿命,我下去陪着你!
——夏濯舍不得死去。他疼的呀!呼吸衰弱,无法呼救。内心里却满了,够了,知足了。伤腿的疮口迸裂,血倒流下来,经过宋岳的手,滑向他腹股。模糊的视界里未曾察觉自己手上也沾了血,执着地向上举起,颤巍巍往前伸,再往前伸,直到指尖触到了泪s-hi的冰凉。
“不要哭呀!谢、谢——”
宋岳停了下来,狼狈抽身,全线溃败。他俯身紧紧抱住气息奄奄的夏濯,孤兽般凄厉哀嘶。
第3章 (三)
张开嘴打了一个逼近一百八十度的哈欠,吴是非游魂一样拖着步子飘进了办公室。无意抬眼,惊见自家支队长眼底挂了两抹浓墨重彩的烟熏,不由得揣测宋队昨晚又纵欲了。思路一转,又想起方才在停车场撞见夏局,也是面色惨白眼下乌青,徒有国宝的形未具国宝的神,明显五行缺觉。于是便叹,秋天的惆怅啊,是差人的愁眠!
才出会儿神,几个文件夹就砸了过来。吴是非赶忙接住,低头一看,登时形容哀绝。
“老大,可怜可怜二胎家庭午夜n_ai妈的辛劳吧!”
宋岳讲话带口气,满嘴隔夜的烟臭味儿,居然无心抬杠,直接双手合十高举过顶拜请:“拜托!下午会上我作汇报发言,容我睡俩钟头。要猝死了!”
吴是非恻隐大动,无奈哀叹:“您就不能在电脑上直接打电子版么?”
“手写更快,屏幕伤眼。”
“我眼不是眼啊?”
“别闹!扫描加文字识别,文档自动生成,很快的。”
“可那都是印刷体,认你的字系统能死机。”
“一顿砂锅。”
“一顿火锅。”
“成交!”
于是睡眠不足的吴小队又一次狗腿哈巴地给同样睡眠不足的宋队当了回秘书。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今天支队的文字处理设备使用率特别高。几个日常跑腿担当都是熟面孔,彼此撞到一起先心照不宣笑作一堆,顺便各自吐槽了把自家的顶头上司,最后还将矛头对准了这次季度例会。众人一致觉得,这样的形式主义劳民伤财,还不如各回各家多破几桩案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