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黎明纪年 作者:门徒同学(下)【完结】(28)
华德和克莱门特看得出高文遇到了一些诡异的情况,但克莱门特不允许华德追问。既然高文没有主动开口,定然是太过难以启齿。给他一点时间消化也好,让他自己想清楚。
克莱门特能停留的时间不久,三天之后便和华德和高文作别。
临行前她刺探x_ing地问了一句,“那个章鱼家的孩子呢?怎么这几天……没见他过来?”
高文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这几天我身体不好,就不让他从学校回来了。”
克莱门特明白了,她朝华德使了个眼色,在与儿子拥抱作别后,让华德送自己到码头。
“你也不看好克鲁奥te普si,是吗?”只剩下夫妻两个人,克莱门特直接把话题挑明。
“他在水里肯定是遇到克鲁了,你看高文的样子,给他的伤害肯定不小,”华德叹了口气,“我不是对章鱼家的人有偏见,但从克拉夫开始,我们和他们的来往就少。章鱼家由上至下都有太多的小心思,我担心……”
“是的,他们确实是心思非常多的一个家族,像一盘散沙,各自都为着自己。”克莱门特说。
华德道,“我一直希望高文可以找一个海鳗家的孩子,你知道,海鳗家和我们知根知底,他们又是岛上最团结的一家。”
“但高文好像喜欢克鲁。”克莱门特说,“虽然他尽力地表现出正常的朋友关系,但能给他影响的,必然是他感情投资比较大的。”
是的,克莱门特看得出来。虽然这两年她不在高文身边,但一刻也没有停止了解高文的动向。
她从华德的通信中知道,高文不止一次对克鲁出手相救,之后甚至因为杰兰特的事情直接把克鲁立为了辅助。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仗义而为,那他完全可以在之后仍然保持着普通的合作关系。可凭借这段日子克鲁往海怪家跑的次数以及高文对克鲁的态度来看,克莱门特知道高文的情感正在转变。
没有人可以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待那么久,无论是在书房里,还是从书房出来后到海边坐坐。
他们就像两个开始正常恋爱的年轻人一样,即便真的有学术问题需要讨论,也不会耗费那么多的精力。
“我不是说他不喜欢……我只是觉得,这一份喜欢不值得。”华德无奈地说,“克鲁会成为他的阻碍,给他增添本来不属于他的磨难。而如果他能够选一条更轻松的路——”
华德没有说完,他知道这种看法有多主观。可是他们是高文的父母,父母总会希望孩子过得轻松一点。
克莱门特也没有接话,直到走到码头边,准备上船前,才再次笑着调侃——“唉,别人也说你不值得我爱,可我还不是迷迷糊糊过到了现在。”
送走克莱门特之后,高文第二天便随同父亲到圣堂里任职,了解自家掌管的码头、船厂和水路运输等事务。
他强逼自己把克鲁的事情抛在脑后,既然克鲁也没有再来找他,想必克鲁内心也有愧疚,那让彼此静一静也是好的。
他和克鲁的关系一直都不稳定,他们还需要更多的磨合才能看清彼此的感情。
但萨鲁宁可高文看不清,他的动作很快,稍微歇息了两周之后,便登门造访海怪家。
他说不知道弟弟和高文是不是闹了矛盾,但他认为一定是克鲁做得不对,所以还是得亲自说一声抱歉,如果克鲁有什么不合适的、得罪了的地方,还希望高文多多包涵。
“我弟弟就是这样,做事没头没脑,那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大概就是我父亲常说的天生缺陷吧。”
萨鲁一脸的哀愁,说得高文内心不知滋味。
高文赶紧解释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只是最近自己刚成了预备当家,有很多事情才起步,有些手忙脚乱罢了。
萨鲁又说那是那是,他代替父亲处理了那么多年家族的事务,到现在也没法说上了道。高文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任重道远。
“我也希望克鲁不要再给你添麻烦,之前就提过了,如果我们家有其他让你看得上眼的孩子,我们自是倍感荣幸。”
萨鲁总是不忘带上这一句,当然也不会忘了让艾琳娜一同来访。
隔三差五地来访几次,高文的态度有了r_ou_眼可见的动摇。
而这时,萨鲁就适当地停止造访了。凡事不能逼得太紧太急,否则让高文感觉被动了,就会适得其反。
正巧也在学年过了一半的时候,克拉夫正式退位了。
他的状态其实早就无法支撑他在当家的位置上了,能熬到现在也算是多走一天是一天。而最近萨鲁又逼得紧,他也就把这事办了算了,他也能早点去和妻子与长女团聚。
他心心念念地想着南方的花园,也将变成他的最后一站。
萨鲁挤出了几滴眼泪,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权杖。
届时,章鱼家本家和碎岛上的分家都来了,整个庄园里全是四处扒拉的触手。
萨鲁转过头来从四楼露台向下看,看着无数张微笑的脸和挥动的胳膊。他望着父亲坐上那一辆漂亮的拉车,然后慢慢地往目之不及的远方驶去。
他的左手边站着自己的配偶婕德,右手边站着艾琳娜。可那一刻他却觉得这个位子还不完全属于自己,尽管他手握权杖,称谓也从“大少爷”改成了“当家”。
他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
还在海城岛里的那个威胁正在一天一天被消磨,等到克鲁的斗志全数湮灭的一刻,萨鲁便是章鱼家真正的主人。
十六岁的这一年,对克鲁来说是最痛苦的一年。
他在年初的时候给高文带来了麻烦,在年中的时候无法再把戴比的手抄书挖掘出更多的信息,而在年末的时候——他失去了最后的朋友,安德烈。
这一年他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尽可能在学校待着。他害怕萨鲁和艾琳娜,他也没法再往高文家里跑。他觉得很寂寞,但还好有安德烈陪着。
安德烈说他也不回家,他姐姐去月戟堡训练了,回去也没人陪他玩,那还不如在学校里陪着克鲁。
或许也是安德烈的帮助,这一年克鲁的学习像开化了一样突飞猛进。安德烈已经学会控制自身的毒素了,所以他可以和克鲁勾肩搭背,也敢窝在一个被窝里抱怨学校里一些乱七八糟的规定。
克鲁的成绩如箭一般从中等一路冲到了尖子,以至于导师们不得不把他和安德烈的位置远远地错开,以防他俩考试串通作弊。
但实际上克鲁没有作弊,他心里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想的事情了。唯一的惦念就是戴比手抄书上写的,第二年的某一个时间,那个神秘的门会打开。
到了那一天,他一定要到门的附近去一探究竟。
除此之外,他只能学习。
也似乎是因为高强度的学习压力和术法练习,让他没有什么精力想高文和杰兰特。何况想也没有意义,一个已经随同父亲每天往圣堂跑了,一个早就漂洋过海到了陆巫的世界,生死不明。
到了学期末的时候,安德烈一如既往地回家进行血祭抽签。
克鲁本以为这次又会和去年一样,只是虚惊一场。毕竟水母家的男x_ing那么多,就算有几率,也小得不太可能轮得到安德烈。
可是噩耗还是传来了——在克鲁参加完了两门考试之后,安德烈回到了学校。他兴奋地告诉克鲁,他被选中了。
克鲁感觉天都塌了。
那是什么心情呢?克鲁说不清楚,就像周围的人都消失了,所有声音、所有画面,全部糊成了一团,然后一点一点淡化,一点一点融成一片白茫。
只有安德烈还清晰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神采飞扬,嘴唇不住地翕动着。他的眼睛里有光彩,好像在宣布自己就任了某一个重要的职位。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克鲁真是不虔诚。海民们信仰的魔王的宫殿,在他心里头似乎从未切实存在。他只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被推到海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鱼类分食殆尽。
他们或许也有灵魂,就像导魔课能够召唤出的那些丑陋的亡灵一样。可是他们的魂魄会随着时间的过去一点一点消散,直到最后,什么都不复存在。
这就是克鲁认为的死亡。
也正因如此,他偶尔也会好奇,为什么他们要在人世间走一遭。
如果最终仍然归于虚无,那他宁可从未存在过。否则活着的每一天他都要被死亡的恐惧折磨着,折磨到尘归尘,土归土的一刻。
而如果真的有魔王,真的有站在利维坦神兽背后,那高大英武、无所不能的海洋之王,为什么不能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为什么不能切切实实地告诉他们——我是存在的,你们都不需要害怕。
克鲁的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
安德烈的笑容收起来了,他慌乱地擦着克鲁脸上的泪水,一时手足无措。
他不停地用一种克鲁不相信的传说在安慰着小章鱼,可克鲁一直在哭。他本来就爱哭的,这一年因为强忍着不去想伤心的事,已经没怎么哭了。但这一刻他把全年的积蓄全部哭了出来,哭得整个走廊的人都在看他,哭得教室里的同期都探出头来张望。
那天晚上克鲁紧紧地用触手抓着安德烈的胳膊,不允许他回宿舍,不允许他离开自己半步。
安德烈就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说,这就是海民的宿命,因为没有献祭,就没有赐福。
他们需要抵御外敌的进攻,所以必须筑起牢牢的防线。他就即将成为堡垒的一块砖,他一点也不觉得悲伤,他是即将上战场泼洒热血的勇士,他倍感荣幸和自豪。
唯一令他觉得遗憾的是,他的姐姐尤文还在月戟堡里不能出来,所以不能看他光耀水母家的一刻了。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还是会和姐姐团聚的。在那虚无缥缈的宫殿里,他将戴着荣誉的勋章等待尤文的到来。
可是克鲁不明白啊,他一点也想不明白。如果这就是千百年来海民所作的“防守”,那他宁可不要防守,他要进攻。
他要像裴迪当初做的刺杀行动一样进攻,要把陆巫家族一个接一个地灭掉,要让他们再也积蓄不起实力向海岛开战,甚至,还要让海民登陆陆地,将陆巫全部打为奴隶。
或许只有那样,他们就不需要献祭了。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握住主动权,也只有先用鲜血洗过对方的土地,往后才不需要割开自己的手腕,令自己所珍惜的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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