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南相前一夜,还能见到这人带着亲手做的桂花糕,笑着相送,但转瞬不过时光几回,音容犹存,人已两隔。
他犹记得晴波送来的桂花糕味道,香甜得腻到了心里去,抱着季临川时,他还总是不住地笑眯眯夸赞说,晴波的手艺当真不错,改明儿让她到南相来,传手艺给府上的大厨。哪曾想,再也没有那一日,再也尝不到那个味道了,当几年过后,也许这个味道也永远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记忆中……
心中的最后一点明火,便在这寒冷的冰窖里,一点一点地冷透,一点一点地熄灭,一点一点地弥散在了烟尘中。晴波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但她却用她惊才艳艳的才情与情义,让他为之折服——他深深地欣赏她,欣赏她从容淡定的态度,欣赏她对姊妹的情义,欣赏她……太多太多,有时甚至无法一言道尽。
“我不信,这不是她!”晏苍陵赫然回首,直对着乐梓由的眼,试图在他眼中找到一丝玩笑的戏谑。
“很遗憾,这人确实是她……”乐梓由的话犹如黏在了舌根,迷迷糊糊,听不清晰,“我们已经证实了。慕卿,你……节……”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哀”字,乐梓由却道不出口了,好似这人还是鲜活地活在自己的生命里,不曾远去。
“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我不知情!”晏苍陵声大如雷,整个冰窖都发出了簌簌的悲号,嗡嗡嗡地响着,带着苦痛散入所有人的心中。
“你需要去见一个人,她会告诉你究竟发生何事。”乐麒稍稍错开晏苍陵直视的目光,音调沉沉地蒙着一声哀叹,嗓音融着几许的嘶哑,厌恶晴波如他,竟也悲伤得近乎落下泪来,这究竟发生何事。
“好,快走!”晏苍陵迫不及待,转身就拥着有些发冷的季临川朝外而去。
就近回了一趟朝临阁,将自己以前留在这儿的衣袍披给有些打抖的季临川,待其苍白脸色稍稍回复了血色后,方让乐麒继续带路而去。
行到一处里屋外时,远远便听到了啊呜的叫声。
“啊呜啊呜。”啊呜站在凳上,趴在桌边,将面前饭菜推向趴台不语的小悦身边,叫唤着让她进食。
小悦的头深埋在臂弯之中,身子一抽一搭,显然正在哭泣,听得啊呜关切的叫唤,方红着一双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惨然扯动着嘴角:“啊呜,我吃不下,我吃不下啊,小姐她……她……你叫我如何吃得下。”
“啊呜!”啊呜又将饭菜挪向小悦的身边,叫声都带着了恳求之意。
小悦动了动唇,抖着手去拿那一双竹箸,却在将触时,猛地缩回手来,捂嘴低声啜泣:“小姐尸骨未寒,我又怎能吃得下……”
“究竟发生何事!”
砰!踹门声落,晏苍陵已近在了眼前,他看向晴波的侍女小悦,一字一顿,再问一次:“究竟晴波发生何事,快说!”
“王爷……王爷!”有如看见了救命稻Cao,小悦激动地一扑而下,哭着膝行晏苍陵的面前,含痛跪地叩首声声如雷,“王爷,求您给小姐报仇,求您给小姐报仇,求您!”
“你先起来说话罢,”眼中落入了小悦额上的血痕,季临川跨前一步,将人拉起,安抚在了椅上,从怀中抽出锦帕,塞到她的手里,“有何话慢慢说,你得先让我们明了究竟是怎地回事。”
一记定心针打入了小悦的心底,她眼角悬泪,搀和着苦痛,看向众人,缓缓地,慢慢地,深吸着一口气,将过去的故事,泣泪倾诉:“那一日……”
☆、第一零四章 ·对峙
那一日,晴波推开了房门,便见四个高大的男子抱胸睥睨着她,他们目中的精光一闪而逝,犀利得让她一眼便分辨出来人的不简单。
她扫视了一圈,在眼底摄入一把明亮的剑时,身子微微一顿,那把剑是普通的剑,完全让人分辨不出剑的来历,但此剑却带着肃杀的杀意,正毫不留情地架在她的贴身侍女小悦脖上。
“小悦。”声音平稳,未有半点的抖动,晴波早在同晏苍陵初见后便将自己磨得从容不迫,不再为他事而变脸作色。
来人显然未想到晴波脸上竟无波澜,一时这架在小悦脖上威胁的手都稍稍有些迟疑了。
“不知各位是何人,来此寻奴作甚?”晴波素手搁在唇瓣,抿出一抹魅惑的笑容,羽睫一扇,勾向来人,“这夜已晚,诸位要寻姑娘,明日请早罢。”
“我们不寻姑娘,我们寻你。”为首之人迈前一步,威压之势从身而出,凌厉的杀气犹如巨网笼向晴波。
晴波稍稍将步子退后,避开那压力扑面的巨网,笑容不变,一答一问间,已将房内可利用之物都收入眼底,嘴上仍在同来人交缠:“你们道,你们是来寻奴的?那将剑架在奴的侍女脖上作甚,莫非诸位眼神不好使,认错了人?”
为首之人抿紧了唇,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晴波竟在言辞间讽刺他们,也忒胆大了。
晴波淡然一笑,媚眼一横,扫向那架剑在小悦脖上的人,暗送了一记秋波,又将眼神收回,给了惨白着脸打抖的小悦一个安定的眼色。
小悦跟着晴波多年,多少都沾上了她一些沉稳之气,从唇中稍稍开出了一条缝,不着痕迹地做出了几个难以看出的唇形,告知晴波事情始末。
原来小悦方才在屋内打扫时,这四人忽而从窗而入,开口便问晴波何在,小悦受惊,便道晴波在外接客,接着其中一人便将剑横架在了她的脖上,冷冷地在房内等待晴波归来。
晴波看罢后微微扯笑,再给小悦丢了一记安抚的眼神,又投注于同这些人的勾心斗角之中。
“季拂心何在?”
晴波心头一震,既是心惊,又是欣慰。心惊的是他们寻上了季拂心,欣慰的是,他们并不知此季拂心非彼季拂心。
她含笑扭了扭腰肢,淡然自若地行至桌边撑身坐下,斟了满满五杯茶,将其一杯拿起,送至为首之人的面前:“长夜漫漫,这些话也并非一夜能道尽的,何不放下手中武器,坐下来慢慢倾谈。来,先喝杯茶,解解渴罢。”
“滚!”
哐啷!
茶杯瞬间飞出,砸在墙上,摔个了粉碎。晴波的目光顺着碎裂的茶杯转了回来,竟然一巴掌扇到了那为首之人的脸上,沉着脸道:“你娘莫非未教你礼数么,竟如此无礼!”
“好大的胆子!”为首之人立马被点燃怒火,手掌一扬,就要打向晴波,但晴波挺直了腰板,直视着他,“你这一掌若是下来,你便别想知季拂心在何处了。”
“你!”为首之人手心顿住,眼瞪大如铃,赫然手心一攥成拳,挥袖收手,一剑冲出,架在晴波的脖上,寒气顺着冰剑滚落晴波的脖颈,“快说,季拂心在何处!”
“嗤,”波低眼一看这脖上的剑,竟是出乎他人意料地将剑点了点,移开自己的脖子,走回桌面,捧茶便饮,“真不知怜香惜玉,不知女人是要靠哄,而非逼的么,女人被逼急了,可是会将事情给闹大的。这品芳阁可是消息四散之地,奴想,诸位也不想将事情闹大,露了身份罢。”
众男子听罢,皆是呼吸一滞,目光一沉,涌上了更多的杀意。
晴波身子一寒,笑容也快挂不住了,这些人从她进里屋开始,便散着杀意,今日哪怕她真将季临川的下落告知,也难免一死。再者,她还不打算告知呢。
“你若是不说,那我们便要了你侍女的命!”
“随便,”晴波耸了耸肩头,抽出丝绢在空中挥了一挥,佯作不在意地道,“您随意,不过是个侍女罢了,能成什么事。当然,也甭想着拿奴的命威胁,奴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死了便死了,没甚可留恋的。”
众人皆怒,哪曾想到晴波竟然不受威胁。
“是么?”为首之人冷哼一声,倏尔拔剑一划,冷光涔涔,“我听闻你有一个亲妹,你说若是我们将她抓来……”
“成了!”晴波一听闻梦容之事,脸上的从容都溃得七七八八,“你们想知晓什么,问便是,不必多话。”
“季拂心何在,你甭想装傻,我知晓你知我们问的是谁。”
“卖了,”晴波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将手中丝绢又挥了几挥,卷在手里搅成一团,稍稍探起身子,想点起香炉,却在为首之人唰地一剑刺穿香炉,扔至墙边砸个干净时,止住了手。
“啧,奴上好的香炉,你们当如何赔我。”
“卖到了何处?”那人却不同她多加废话。
“我们这行可是有规矩的,买主是不能透露的。”
“是么,可我听闻,这人已被晏苍陵买去了。”
“您既然已经知晓,又何苦问我,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废话!”唰地一剑,直指晴波的脖子,“而今季拂心具体何在!晏王府内查探不出,但我想凭品芳阁的本事,你定知晓!”
晴波身子一震,面上波澜不惊:“这话便问得过了,这他人私事奴怎知晓呢。”
“来啊,去将梦容寻来!”
“季拂心死了!”晴波的软肋被人捏着,一句话急忙丢出。
为首之人折回视线,冷冷盯着晴波的眼:“季拂心死了?如何死的,证据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