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下人们端上早饭,有南方特色的虾饺烧卖,也有北方的馒头花卷,俱都做的十分精巧,二十多样小菜和几种细粥也是包含了好几个地方的口味,保管能在里面找出喜欢吃的。
西门凛然喜欢自己动手,不喜欢用人布菜,而如今苏溪月的手指,显然也不可能让他喂,有心让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吃,馋一馋他吧,想到昨晚他似乎就没吃饭,而姜大夫又说过要好好照顾的话,因此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让他坐在对面,和自己一起吃。
苏溪月心中的感动,就如同春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涌来。看着西门凛然还是一脸的不忿,就觉得眼里又酸又涩,勉强忍住了泪意,转过头轻声道:「不用了,我等一下去下人那边吃就好,爷你自己用吧。」
话音未落,一滴泪到底还是涌出了眼角。
苏溪月这种动情表现让西门凛然大为高兴,力逼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还让花香替他夹菜,小时候对方喜欢吃的东西,他一样样的数出来,让对面的花香翻了一个又一个白眼,心说宫主啊,这是对你久别重逢的情人吧?要不然这种东西你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早上把九言拉了出去一通问,总算问出了事情的大概。花香是女人,毕竟心细,只觉得这里面的事情有些古怪。苏溪月要害宫主,什么时候不能害?非要等到宫主都和他相处了三年多才下手。且不说要把恨伪装成关爱有多难,就是间接为宫主吃的那些苦头,换成一个伪君子,也早就不干了。毕竟宫主那时候身无长物,人家图什么啊。
若说是苏溪月不敢贸然下手,怕人追查,那就更说不通了,听宫主的述说,他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基本上是和猪狗差不多的。就算害死他,谁还为一条小狗去查大少爷。退一万步讲,就算宫主的爹突然又升起了为人父的情怀,要替儿子追查凶手,可是凶手是他另外一个儿子,还是唯一的一个,他能怎么样?不可能为了宫主去把自己的独子杀掉吧?
所以不管从哪方面看,苏溪月都没有必要亲自对西门凛然动手,甚至他买凶也好,雇人也好,都是不错的选择。更何况,到最后他完全可以不露面,任宫主被人赶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宫主现在回来,只怕就真的不会是报仇,而是报恩了吧,因为他哥哥的形象在他心中永远都会是这样伟大,那苏溪月干什么要傻的自爆其短?这么愚蠢的事情,不该是一个伪装了三年都毫无破绽的小人做出来的。
但是一肚子的疑问,花香却没办法提出来,如果真有隐情,那不是说,自己要比宫主还聪明吗?她可不想冒这个险。何况如果没有隐情呢?如果苏溪月真是那样的人呢?虽然怎么看怎么不像,但万一他是,那因为自己的质疑,让他得到宫主的原谅和关怀,日后有了机会,他再伤害宫主怎么办?
更何况,现在看起来,宫主和公子相处的也挺好的,虽然嘴上老说要报仇,但一直都没有实际的行动不是吗?说到这里,花香也不是没有一点私心的,她对苏溪月有好感,但苏溪月如果成为了西门凛然的哥哥,自己一个下人,凭什么去配人家。如果苏溪月一直就是下人的身份,自己又是宫主的近身女婢,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也许将来,月下老人真能把他们两个牵到一起呢。
花香想到这里,就觉得布菜的手都有点儿哆嗦了,眸如春水,含羞带怯的看了苏溪月一眼,心想这不能怪我,苏公子这样的男人,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啊,若不是他为人清高,爹娘又死得早,后来又破产了,只怕这时候都已经姬妾成群了呢。
苏溪月从此后的日子就好过起来,饭菜和西门凛然在一桌吃,睡觉也在一个屋里,虽然不是一个床上,但因为是贴身仆人嘛,就睡在临窗的榻上。
只不过几天以来,那位主子也没用他这个仆人干一丁点儿活,每天晚上光压着那些胡思乱想就够费力气了,西门凛然哪还敢让苏溪月近身。
没错,就是胡思乱想,如今和苏溪月每天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耳鬓厮磨情投意合,他那个心啊,就越来越控制不住了,尤其这两天,每天晚上都在梦里和对方翻云覆雨,半夜总得悄悄换一次床单,这把西门凛然给折磨的,恨不得把哥哥给压在床上大战三百回合。
匆匆又是十余天过去,苏溪月手指上的伤口早已经好了,因为伤的不深,也没留下疤痕,原本被水泡白泡皱的皮肤也已经恢复原先的白晰嫩滑。虽然西门凛然没开口,但苏溪月自己却琢磨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这个贴身仆人,也该干点事情才行,不然哪天江风心情不好了,又让自己回去洗衣服,岂不是得不偿失。
于是这天早起,就开始给西门凛然打洗脸水,给他梳头,伺候他吃早饭。西门凛然虽然别扭,但想一想,这才像点报仇的样子嘛,也只好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好容易熬过了半上午,中午一吃完饭就出了府,苏溪月说要跟着,也被严词阻止了。
西门凛然心想得了吧,我这就是为了躲你的,还让你跟着,我找不自在呢。
他也觉得灰心,暗道别人报仇,都是畅快淋漓,可我这仇报的,仇人春风得意,我他妈的倒成了霜打的茄子,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因这样想着,也觉得郁闷,在街上转着就不肯回府了。眼看着天色见晚,他却还是不想回去,于是四下里转了一圈,就上了一座酒楼。
在酒楼上的一顿饭吃的倒挺高兴,席间那只八宝鸭子让他胃口大开,吃了一整只不说,还要了一只打包带回去,因为想起苏溪月不喜欢吃荤腥,但是这只鸭子味道不错,或许能让他吃点腿子r_ou_,于是提着这只鸭子,满面春风的回了府里。
因为西门凛然没回来,所以苏溪月和花香自然也就没有用膳,知道他们吃过了之后,就叫了饭菜自己吃完,席间西门凛然把那只鸭子丢到桌上,花香坐在苏溪月对面,看了看低头咕哝道:「肯定不是给我的,明明知道我不吃j-i鸭鹅r_ou_。」
这话就等于是说给苏溪月听的,把西门凛然牙都恨痒痒了,心想你要哪天变成了哑巴,我非把你卖了不可。再回头看看苏溪月,一脸怔楞的看着那只鸭子,半晌忽然低下头,那眼中又早已水光闪烁,他有心说几句澄清的话,但看见对方这样子,顿时说不出口来,咳了两声就进里屋卧室去了。
吃完晚饭四人或看书或练功或说话,酉时末就铺床睡了,这一夜气氛虽然有些不同,但四人彼此无话。
西门凛然躺在床上,思绪犹如潮涌,想到自己始终拿苏溪月没有办法,不如干脆就放弃报仇得了,上次听说上官千斩报仇,可是报来报去,差点儿把自己和爱人都逼死,这又是何苦呢?义父也常教导自己,有些东西,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
因这样想着,那心心念念想了十几年的报仇念头竟然淡了,再想想苏溪月,那本是个贵公子,虽然做了三年仆役,可周身的模样气度浑然没变,他的n_ai娘又是个极好的人,也许当年陷害自己,真的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倒不如恢复他们的身份得了。
不过想想总觉得不甘心,就在这样的心理挣扎中渐渐睡了,第二天一早醒来,没看见苏溪月,他也不以为忤,径自到后园练剑,待到练完回去,发现苏溪月已经回来了,换了一身新衣服,虽然也是棉布的白衣,但明显是新做的,穿在他身上,也衬出挺拔的身材。
洗了把脸,苏溪月赶过来给他梳头,兄弟两个在镜子前,都是沈默不语。慢慢的,西门凛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鼻端似乎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他诧异回头看了苏溪月一眼,却见他仍然是一脸的淡然自若。回过头来,总觉得这股香气来的蹊跷,但是具体又说不上来。
或许是遗传的关系,苏溪月的父亲鼻子就不太好使,一股味道如果很轻的话,他是闻不到的。苏溪月和西门凛然都继承了他这个特点,但是并不厉害,所以也并不影响生活。
如果换作以前,这股味道西门凛然是闻不到的,但是现在他身负绝顶武功,内力超人,对气息的敏感度增加了,鼻子比常人还要灵敏,这味道自然就逃不过去了。
趁苏溪月传饭的功夫,西门凛然把花香叫了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花香是用毒制毒的行家,如果这股味道有古怪,花香肯定知道。说到底,他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苏溪月。
花香虽然接受了命令,但却不以为然,心想自家宫主大概是Cao木皆兵了,又开始怀疑公子要害他。谁知道真等到苏溪月来到近前,她留意的多待了一会儿,果然,一股若有若无,极轻微的香气便慢慢渗入鼻端,花香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她震惊的看着苏溪月,若不是对方已经进了屋,只怕她这个表情就能把苏溪月吓个半死。
这一天花香都是惨白着脸色看苏溪月和西门凛然在一起,或读书或说话或写字,她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糨糊,不明白以苏溪月的高雅清傲,怎会做出这种事,但是……但是那股味道,她不会错的,这点把握她有,难道说,宫主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个苏溪月,只是个伪君子恶毒小人?他当初对宫主的陷害,真的是没有任何隐情和苦衷吗?
晚间的时候,西门凛然把苏溪月支了出去,叫进花香,只看她的神态便知道有异,连声追问之下,花香才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公子……身上的气息,是……是一种……一种……」
她连说了几个「一种」,方用蚊子般的声音哼哼道:「是一种带着c-ui情成分的极品ch-un药……几乎可说是无味,不是嗅觉好的人在仔细用心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发觉,但是这药的作用很……很好……」
她说到这里,看见自家宫主眼中的血丝和面上的些许潮红,忽然恍然大悟,看来宫主早已经知道答案了,叫自己来不过是确定一下,也是,毕竟宫主今天刻意和苏公子待了一天,那药物怎么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呢?
「宫主,要不要让二头给……」花香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西门凛然打断,只见他又恢复了之前的修罗模样,眼中的寒光连花香都禁不住打颤。
「不必了,这既然是他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我若不钻进去,岂不是太对不起他了?」西门凛然嘴角边弯起的森然笑容无比冷酷邪佞,花香就觉得一道寒流从身上蹿过,连头皮都发麻了,低下头去说了声告退,就逃也似的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