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昔日好兄弟
魔教这一词,于名门正派弟子而言是不耻于提及的。每一个根正苗红的少年郎在师父跟前聆听教诲的时候,都少不了要听听当年魔教做过的孽、为过的害。
比如说,魔教教主韦清风滥杀无辜、灭人满门——黑白双侠夫妇二人便是命丧此贼手中。还有魔教左护法卫昆,当年更是害死了无思大师未出家前青梅竹马的师兄。右护法沈竼则是一身邪气,据传他喜怒无常,稍不顺心便要杀人,当年江湖之上闻得此人姓名都会心惊胆战。
遑论魔教教众之多,还不知做过多少恶事是不为人知的。
钟明镜算得上对魔教知之甚少的了,然而师父丰谷远也告诫过他,不要与魔教众人往来。大哥秦凤更是多次耳提面命,绝对不许结交魔教众人。
没想到,这次芒山之行竟会遇到这些年来极少露面的魔教左护法卫昆。按说,魔教总舵在雾州往南、隔过茫茫寒山的雷州,卫昆怎么会呆在雾州?
钟明镜不由和十三郎一同退了半步,戒备地看着一身黑袍的卫昆。
然而被人识破身份的卫昆却浑不在意似的,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衣袖,道:“人既不在此处,那你们两个便哪里来的回哪去吧。别在此地乱转悠,当心遇到鬼。”
“可不是嘛。”十三郎嘀咕了一句,然后便被钟明镜狠狠拧了一把。
卫昆似笑非笑地看了这两人一眼,问道:“怎么,舍不得走?”
“卫、卫护法,我们一路寻着线索追到此处,”钟明镜战战兢兢开口道,“若是不能找到人,钟某却是万万不能回去的。”
卫昆冷笑一声道:“你还挺不识好歹,我说过,陈季不曾来过此处,你们找错地方了。”
“也许、也许是家兄来过此处,但你却不知呢?”钟明镜强撑着开口,掌心全是冷汗。
卫昆傲然道:“绝无可能。”他看上去已经有几分不耐烦,神色更加冷淡。
“你空口无凭,我们凭什么信你?”十三郎嗤笑道,“没准是你把陈三侠藏了起来,再骗我们离开!”
卫昆哼道:“我藏那个傻小子做什么?吃饱了撑的吗?你们两个快滚,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钟明镜心中一动,方才卫昆态度转变,不再为难十三郎,似乎就是因为听到自己自报家门是琅山派弟子。现下听他口气,又似乎是认识三哥。
若真是如此,那可奇了!三哥怎会与这个魔头有交情?若是让大哥知道,还不得骂死他?
这一番心思飞快闪过,钟明镜忍不住脱口问道:“您认得我家三哥?”
卫昆冷冷道:“我不光认得你家三哥,我同你二哥称兄道弟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你胡说!”钟明镜脱口而出,他二哥平素嫉恶如仇,怎么可能与魔教中人称兄道弟?
卫昆面色一沉,道:“爱信不信,你们两个再不滚,休怪我手下无情!”
十三郎拉着钟明镜退了一步,附耳道:“大魔头生气了,你再惹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我三哥……”钟明镜只怕三哥此刻已遭遇了什么不测,眼前这个卫昆便是魔教中人,万一他有意害三哥,只怕三哥不是对手。
十三郎悄声道:“呆子,咱们先当着他的面走,再偷偷溜回来……”
“再溜回来我便一剑一个将你俩杀个干净。”卫昆在一旁冷冷道,竟然听到了两人说话。
十三郎吐了吐舌头,没料到卫昆耳朵如此好使,嘟哝道:“居然偷听别人讲话……”被钟明镜一把扯过护到身后。
“要不是看在姓俞的份上,早把你俩杀个干净了。”卫昆面沉如水,“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说过陈季不在这里,你们再在此处耽搁,误了你三哥的x_ing命,回头可不要来怨我!”
钟明镜迟疑道:“可……”他生怕中了此人j-ian计,心中也并不信陈季不曾来过——不然为何三哥要留下标记指向此处?
十三郎却另有一番揣测,山上他是找过大半了,可别说标记,就是人走过的痕迹都不曾见过。
即便是那神秘人和陈季轻功卓绝不留足印,可这里是深山,杂Cao灌木丛生,哪可能原模原样不动?
他自己还是一路寻着人烟才碰到了卫昆,只是两人一言不合便即动手,没能打好关系,不然此刻套套近乎也能问出些可靠消息来。
三人各怀心思,便这般僵持着。直到暮色四合,山中几乎是瞬间暗了下来,直如深夜一般。
“我说诸位,”十三郎咳了一声,先行开口,“在这山上过夜只怕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我们还是先下山吧。”
卫昆冷冷哼了一声,双眼翻起不看两人。
钟明镜咬咬牙,道:“我还得……”话未说完便被十三郎打断:“呆子,你三哥真要在这山上,早被咱们找到了。进山的路就这一条,他可是连个脚印都没留下,你觉得他真来过这儿吗?”
“可三哥留了……”钟明镜争辩道,这许久以来积压的担忧与自责一下爆发出来,“我当初就不该争强好胜去和人家比试,一直跟在他边上,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活不见人……”后面四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出了。
十三郎听得头大:“你三哥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一天到晚跟在身边。再说真要遇上他都对付不了的,你在边上除了扯后腿能有何用?”
“可……”钟明镜眼睛都红了,“现下该如何是好?”
十三郎拍板道:“要我说,你不如先回琅山去。线索已经断了,你也没法接着找。先回去,没准你三哥已经回去了也未可知呢。”
“哦。”钟明镜心中也升起隐隐的希望来,他告诉自己:是啊,没准三哥已经回去了。
十三郎看钟明镜的表情就知道这几句忽悠他听进去了,不由暗自抹了把汗,心道这呆子真是好骗。
几人既然说开了,那便没有再耽搁的理由,当即都下了山——留宿深山不是闹着玩的,野兽之类还好对付,最怕蛇虫鼠蚁,万一带毒,闹出人命都是可能的。
卫昆下了山便即飘然而去,招呼都未打一声。
钟明镜六神无主,任由十三郎拉着往码头去。一路上,十三郎还道:“我觉着这个卫昆没准真和你二哥关系不错,不然咱们俩早没命了。我跟你讲,他的武功之高,杀咱们俩便如碾死一只蚂蚁,不,两只蚂蚁一样简单。”
“不可能,”钟明镜倔起来跟头驴一样,“我二哥才不会与魔教中人同流合污。”
十三郎道:“话不能设么说,没准卫昆当时没表露身份,你二哥不知道他是魔教左护法呢。”
钟明镜总算勉强信了三分:“可、可那又如何?”
“若真是如此,”十三郎道,“他连你我都放过了,如果陈三侠当真去过芒山,他定然不会下手害他。”
钟明镜思索片刻,心中稍安:“那你的意思,是我三哥并未上过芒山了?”
“这我倒是不能确定,”十三郎摩挲着下巴眯起眼睛,“但我以为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回琅山,实在不行把你几个师兄请来,好过你自己没头苍蝇一般胡乱去找。”
钟明镜终于被说服了,点头道:“那、那好,我先回琅山,若是……”他心中一酸,“若是我三哥还未回去,我就请大哥、二哥一道来此,接着找,总归能找到的。”
“对对对,”十三郎松了口气,“你终于开窍了,快走吧,那艘船是在等你吧?”
钟明镜先颔首,又问:“十三……弟,你不同我一道回去吗?”他心想,虽然来时他们不同路,但现在也不置气了,总该一起走吧?
“不了,”十三郎却笑着摇了摇头,“我在此地还有些事,办完再说,你自己回吧。”
钟明镜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失落,他“哦”了一声,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说道:“我便在琅山,你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没有事情,便不能去找你吗?”十三郎笑问。
钟明镜立刻点头,连声道:“可以,可以的。”
十三郎哈哈大笑,挥挥手道:“去吧,今后有缘,江湖再见。”
钟明镜微微点头,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往船那边走。
快上船时,忽听得十三郎喊他,钟明镜回过头去,那个少年便站在码头,背着夕阳一身温暖的霞光,脸上有些许笑意:“呆子,路上小心,别被人骗走了!”
钟明镜重重地点了点头,飞快地回过头去,生怕被十三郎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睛。
十三郎心中也有些酸酸的,他第一回交朋友,两人又是一路同行许久,如今骤然分开还不知下次何时相见,怎不叫人黯然神伤。
然而十三郎知道,他们一定还会再见。既是如此,那便没有什么好伤心的,自己还是好好想想,如何找到陈季,给钟明镜那个呆子一个惊喜吧。
自然,十三郎留下是有事情要办,那件事情便是找到陈季,只是他不曾告诉钟明镜罢了。不然以那个呆子的倔劲儿,根本不可能老实回琅山搬救兵。
所以,既然芒山没有找到人,那陈季一定是去了别处。然而他为何要留下错误的标记呢?
十三郎开始大胆作出猜测,也许是那个神秘人有同伙一路跟着,发现标记于是做了改动——但没道理直到这里才断掉,要改不是早就能改吗?
也许陈季知道自己暴露了行踪,前路危险,为了保护钟明镜,他故意留下错误的标记把钟明镜引到别处——这倒是有可能,不然钟明镜一定会一路追下去。
又或许陈季留下标记之后便被神秘人发现,二人缠斗至了别处,他无暇抽身去改已经留下的错误标记——上山的路上没发现打斗痕迹,可能x_ing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