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环佩鸣
“十三弟……”钟明镜看着雨水倾注、一地狼藉,还有那只反被十三郎吓了一跳、正有些警惕的硕鼠,满心无奈,“那只是只耗子罢了。”
十三郎埋头在钟明镜肩上,吓得浑身发抖,紧闭双眼道:“我不看,你骗我!”
那只硕鼠见十三郎没有后招,不屑地打了个喷嚏,钻进屋角消失不见了。
“耗子走了……”钟明镜试着拽十三郎下来,无奈这孩子就像一只八爪鱼一般双手双腿紧紧缠着他,“你倒是先放开我,我去关门,水都漫进来了。”
十三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钟明镜,拽着他的衣带跟在后面去关门,嘴上胡说八道:“我刚刚真的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鬼,披头散发站在门口,冲着我笑呢。”
“你要是再把自己吓着,”钟明镜一眼识破他的诡计,“我可不抱着你睡。”
十三郎哼道:“你不抱着我睡,还不兴我抱着你睡吗?”
钟明镜摇摇头,忍不住笑起来:“你啊,我真是没话说了。”他打扫了一下炕头,动手铺开油纸布,拉过十三郎道,“你睡里面,可别把我一脚踹下床啊。”
“哈,”十三郎一边爬到里面一边笑道,“我睡相一直很差,你可要小心了。”
钟明镜跟着躺上去,这炕居然刚好睡下两个人。他抱剑和衣而卧,闭上眼睛对十三郎道:“快睡吧,待明日雨小些了,咱们便接着赶路。”
十三郎也不应声,干脆打起呼噜来,一条胳膊抬起来搭在了钟明镜身上,假装说梦话道:“好酒、好酒……再来一壶……”
钟明镜忍不住笑起来,也没有推开十三郎,就这么睡了过去。
也许是之前十三郎提到白衣女鬼,再加上雨声、风声叫人心神不宁,钟明镜竟然做了一个已经很久都没再做过梦。
梦里,他还是个小娃娃,坐在竹榻上摆弄一把小剑。一个穿着白衣的妇人就坐在一旁打络子,时不时抬头看着自己温柔的笑。
她的眉眼在灿烂的阳光下有些模糊,反倒是那条鹅黄腰带上叮咚作响的环佩吸引了钟明镜。他想要伸手去够,结果却差点从竹榻上一头栽下来。
钟明镜大哭起来,那妇人连忙站起来把他抱紧怀里软语安慰。他吸着鼻子伸手去抓那块玉佩,抓住了却拽不动,急得直扯那妇人的袖子。
她笑起来,摘下玉佩塞到钟明镜手里,柔声说了什么。可钟明镜没有去听,他把那块沁凉沁凉的玉佩捏在手里,开心得不得了。
忽然,外面传来很大的响动。钟明镜吓了一跳,抬头去看那妇人。她却不再抱着他了,把他放到了竹榻上,亲了亲他的额头,便匆匆出门了。
钟明镜无聊地捏着玉佩,忽然发现榻上还有个小娃娃,比自己还要小,粉嘟嘟的一团。他上去戳了戳小娃娃r_ou_乎乎的脸,结果小娃娃被弄醒,嘴巴一张大哭起来。
钟明镜吓了一跳,生怕有人进来看到了呵斥他。但是奇怪了,那小娃娃哭得声嘶力竭,却迟迟没人进来瞧上一眼。
钟明镜看小娃娃哭得吃力,迟疑着爬过去,搂住他晃了晃。结果这小娃娃居然真的不哭了,还冲他笑起来,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钟明镜把玉佩在他眼前摇一摇,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小娃娃咯咯笑起来,伸着手要抓那块玉佩。
钟明镜逗了他半天,便把那块玉佩塞给了他,任由他抓着,只是不准他往嘴里塞。
忽然“嘭”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穿着红衣、手持长剑的男人冲了进来,秀丽的脸庞因为狰狞扭曲而显得可怖极了。
钟明镜吓得抱紧了身边的小娃娃,就看的那个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不由紧紧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门外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钟明镜把眼睛支开一条缝,就看到先前那白衣妇人举剑挡在了自己身前,愤怒地对红衣男人说着什么。
钟明镜吓坏了,抱着小娃娃瑟瑟发抖,他看着红衣男人一剑刺穿了那白衣女人的胸口,不由骇得大哭起来。
然而那白衣女人却未死,她狠狠一掌拍到红衣男人胸口,趁着他踉跄后退,抱着钟明镜和那小娃娃破窗而逃。
钟明镜被妇人紧紧搂在怀里,鼻端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她的白衣被染得一片血红,好似心口绽出一朵红色的花来。
后来的一切都模糊了,梦中场景不觉转换,他正和三哥在琅山翠微亭上饮酒。
风和日丽,鸟雀争鸣。一壶酒,一把剑,一把刀。
陈季喝得兴起,便拍案而歌,钟明镜在一旁微醺着给三哥打节拍。
忽然“喀拉”一声响,猛地一个黑衣人从Cao丛中窜了出来,一剑刺出正中陈季眼睛,紧接着一把抓起陈季狠狠摔了出去!
钟明镜吓得心胆俱裂,冲到亭边,就见陈季正飞快地坠下山崖。他不管不顾一跃而下,却抓不住陈季的手,不由大喊了一声“三哥”!
“醒醒!”十三郎狠狠掐了一把钟明镜,“快撒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钟明镜蓦地一下惊醒,只觉自己一身冷汗,就见十三郎被自己紧紧箍在怀中,瞪眼看着自己。
“我……”他哑声道,“我好像梦到三哥了。”
十三郎没好气地道:“我知道,你抱着我喊‘三哥’喊了半天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钟明镜额前的冷汗,叹道,“陈三侠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要太过挂心,没准这次回琅山,你大哥、二哥已经把人找回去了呢?”
“上次你就是这么骗我回琅山的,”钟明镜闷闷不乐道,“结果自己转头就去涉险,要不是我们在千秀峰下找到你……”
十三郎听得头大:“行行了,叨叨八百遍了。”他听着窗外狂风骤雨,发愁道,“这一晚可真难熬,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呢,离天亮还有好久。”
“再睡一会儿吧,”钟明镜虽然自己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但不愿十三郎跟着自己一道休息不好,“我不吵你了。”
十三郎翻了个白眼道:“我才不睡,你都做噩梦了,肯定是这里y-in气太重。”他忽然压低声音问,“你刚才有没有梦见什么奇怪的东西,嗯?”
“没有,”钟明镜摇摇头,老实道,“虽然不大记得清了,但那个梦我小时候常做,也不怎么奇怪。”
十三郎来了兴致:“是个什么梦?”
“是……”钟明镜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我梦见自己是个小孩儿,还有一个白衣服的女人。”
十三郎“噢”了一声,问道:“是你娘吗?”
“我从小没爹没娘,”钟明镜答道,“师父把我带回琅山养大的。”
十三郎却道:“也许是你忘了小时候的事,然后在梦中反倒记了起来。你不是说你梦里是个小孩儿吗?那个白衣服的女人你没见过?”
“看不清脸,”钟明镜摇头道,“但感觉挺熟悉的。”
十三郎一拍大腿:“看,我说的吧,这女人你小时候肯定见过,不然怎么会几次三番地梦见。”
“可我不认得她,”钟明镜道,“真是我娘我怎么会一点也记不起来呢?”
十三郎道:“你那时候太小了呗,我也不记得我的爹娘。”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不过他们给我留了这个,也算是个念想。”
钟明镜盯着那块玉佩发了会儿呆,晃晃头把脑子里的可笑念头打消掉——天底下玉佩多的是,十三郎父母留给他的,怎么可能是自己梦里那块。
“这玩意儿我带了好多年了,”十三郎捏着玉佩,“不过其实没啥意思,我爹我娘早都死了。”他忽然把玉佩塞给钟明镜,“要不然给你吧。”
钟明镜目瞪口呆:“这这这怎么使得?”他想把玉佩还给十三郎,但十三郎却背过手去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