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幻境里
在刘万剑拔剑的一刹那,钟明镜便闪电般从马上腾身而起,长剑流水般挥出拦下了那凌厉无比的杀招。
叮叮当当数十声响过,刘万剑发疯般刺出多少剑,钟明镜便如数接了多少剑。他知道更加不好对付的是木行者,是以替二哥拦下刘万剑,好让二哥不必分心。
然而刘万剑势如疯虎,他双目都已赤红,不知是不是中了木行者的妖术,招招都像是要与钟明镜同归于尽一般。
那边翠衣少女仍悠然坐在树梢上,荡着腿看着x_ing命相搏的二人,似是开心极了,姣好的面庞上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更显昳丽。
很快,她便将目光转向了俞秀莲,那双翡翠一般的瞳仁注视着俞秀莲,娇笑道:“俞二侠,你说我方才说的对不对?”
俞秀莲平静地看向翠衣少女,目光如古井无波,丝毫不为所动。
“都说当年俞二侠在江湖上人缘好得不得了,尤其是女人缘。”翠衣少女白皙的双足一晃一晃,歪着头道,“听闻连昆山派那个暴躁专横的老女人都对你另眼相看,可惜我不曾得见呢。”
俞秀莲淡淡道:“你走,我不杀你。”
“哎呀,”翠衣少女拍着胸口、咬着嘴唇道,“我好怕啊。”她眼神蓦地深邃起来,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你对方文心方姑娘也是这样吗?她不怕你吗?”
一旁呆立着的姜秀秀忽然一寸寸扭过头来,茫然张大眼睛看着俞秀莲,仿佛也想听他的回答似的。
钟明镜一边应付刘万剑,一边听得心中发急,忍不住大喝道:“二哥,莫听这个女人胡言乱语!”
十三郎立刻双腿一夹催着胯下的马儿走了两步,横挡在俞秀莲与翠衣少女之间,偏头笑道:“你怎么只同他说话,却不理睬我?”
他嘴上说着话,心里却在奇怪俞秀莲为什么不赶紧出手解决这个女人。毕竟让她多说一句话,就多一分危险。
不过也难怪,琅山派弟子各个都是君子,只怕不屑于先对女人动手,也许俞秀莲是在等这个女人先出招。
真要如此可就麻烦了,难怪说君子可欺之以方,古人诚不欺我。
就在十三郎心念陡转之间,对面的木行者已发了话:
“坏小子,”这个看上去娇憨天真的翠衣少女恼怒地咬住嘴唇,“谁要你多嘴!”她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柄小小的匕首,雪亮的刀锋森然映着她娇嫩的面庞,她又笑起来,“我要惩罚你。”
十三郎盯紧她的眼睛,仿佛极感兴趣一般,欣然道:“好啊,能被你这样的美女惩罚,也是人生一大美事。”他话头一转,“虽然你年纪已大得足够做我n_ain_ai,但看在你这么漂亮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叫你一声阿姨好了。”
五行忍者成名多年,木行者当然不会只是个二八少女,也不知这老妖婆用了什么驻颜术,思之令人恐极。
“你!”翠衣少女气得脸都红了,她贝齿紧咬着樱唇,俄顷终于敛起怒容,冷冰冰笑起来:“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到最后一个字,她手中那把小刀突然就已到了十三郎面前,去势之快还不及眨眼。
十三郎虽然嘴上能说会道,但方才胳膊上受的伤却不轻,要他躲过这一刀,只怕有些勉强。然而不等十三郎仰身躲避,那把刀忽然便到了俞秀莲手中,十三郎甚至没有看清俞秀莲出手。
俞秀莲竟然比那翠衣少女出手还要快上十倍不止!
翠衣少女娇叱一声:“好!”她忽然一拍双手,用食指点着俞秀莲说了一句:“俞秀莲,你看好了!”
她葱白的手指与点着鲜红的凤仙花汁的指甲盖形成鲜明对比,面上却忽然显出一股青气,凝声道:“俞夫人,你还在等什么?”
姜秀秀忽然动了,她朝俞秀莲踏了一步,嘴唇颤抖着,又踏出了一步,手已按上剑柄。
下一刻,姜秀秀猛地长剑出鞘,竟然横转利刃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眨眼间,俞秀莲身形如电踏出一步,出手便去夺姜秀秀手中的佩剑。
就在这一刻,翠衣少女猛地轻身而起,朝俞秀莲闪电般攻出七八招!她赌的便是俞秀莲第一反应是去救姜秀秀,而她便在此刻,坐得渔翁之利。
意料之中的,那两个小孩摆脱发狂的刘万剑,一左一右朝自己夹击而来。然而她早有防备,只是一个眼神之间,便用摄魂术令他们暂时失去神志。
她的目标是俞秀莲,这最后一击也是致命一击。她要让俞秀莲沉浸在迷梦中,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然后她就亲手了结他。
翠衣少女成竹在胸,她笃定俞秀莲抽身不及,不但躲不开自己这连环十八踢,还挡不住自己准备已久的夺魂术。
摄魂术不过是让人暂时失去神志,夺魂术却可以叫人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就在翠衣少女嘴角已露出微笑的时候,俞秀莲劈手夺下了姜秀秀的剑,转头朝她望来。
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像一口古井,然而黑得深邃,仿佛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翠衣少女发现不对时,她整个人已跪倒在了地上,嗡嗡作响的耳旁似乎又响起师父的谆谆教导。
——不管是摄魂术,还是夺魂术,一旦遇上高手,施术者便很容易被反噬。
——当你抓住最好的杀人时机,千万莫要忘了,这也是别人杀你的最好时机。
翠衣少女陷入黑暗前不甘心地想到,难怪俞秀莲迟迟不对自己出手,原来他一直在等。
在等最好的杀人时机。
谁又能想得到,堂堂琅山派俞二侠,尽然也会这种歪门邪道的功夫呢?
钟明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茫然地睁开双眼,面前是漫天大雪,狂风卷着雪片劈头盖脸砸过来,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这片雪地竟然望不到尽头。
钟明镜吃力地走着,雪几乎埋到了他的腰间,稍不留神便会踩到雪坑里,半个身子都陷进雪里——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很矮,只是个小娃娃的身量。
钟明镜害怕极了,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好像怪兽在咆哮。他一步一步往前挪着,不知道从何处来,也不知道去往何方。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了他一个人。
忽然,胸前有一团热乎乎的东西拱了拱,钟明镜停下来,反应比往常慢了数倍,他依稀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风很大,他把衣襟紧了紧。可不安分的小家伙却使劲钻了出来,刚冒了头便结结实实打了个小喷嚏。
钟明镜连忙把那颗小脑袋按回去,喃喃道:“别动。”他的嗓子已经哑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一张口便灌了满嘴冷风,下一刻嘴巴里仅有的水分就结出冰渣。
这鬼天气,钟明镜困难地重新迈开步,手脚早已经冻得麻木而没有知觉了,然而更加麻木的是他的胃。
上一次吃东西,已经是几天前了。那块小的可怜的芝麻饼,他只吃了一口,剩下的嚼碎了全部喂给了小娃娃。
后来他还陆陆续续给小孩喂了些讨来的稀粥,因为实在太少,自己就忍着没有吃。
但自从进了这片无边无际的雪地,钟明镜就再也没看到过可以吃的东西。或者说,除了雪,他再也没有看到任何其他东西。
钟明镜有时会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片雪地里?这个念头并不让他害怕,死了,就能见到爹爹妈妈了,还会有暖烘烘的被窝,和娘亲做的热粥。
可是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看着这个孩子黑溜溜的眼睛,钟明镜心上会迟疑,这也是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理由。
是这个孩子,支持着钟明镜活到了今天。
然而太困难了,钟明镜又迈出一步。他可以感到心脏吃力地、挣扎着跳动了一下,仿佛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天渐渐黑了下来,荒郊野外,哪怕是漫天冰雪的荒郊野外,黑夜都来得格外的快,也格外危险。
钟明镜停了下来,他找了一个勉强避风的地方,抱着小孩刨出一个雪洞钻了进去——钟明镜这些天都是这么干的,因为有时候会被塌陷的雪活埋,所以洞不能挖的太深,不然爬不出来的话会被活活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