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吃豆腐
钟明镜从梦境交织的沉渊中抽身出来,眼皮仿佛有千钧重,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先听到的,是十三郎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杀她呢?”他在和俞秀莲说话,语气隐隐有几分不满。
钟明镜挣扎着把眼睛撑开,便逆着光看到俞秀莲微微低着的侧脸。他的眼神很复杂,但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十三郎还想追问,一偏头之间看到钟明镜醒了,立刻把其他事情抛到脑后,几步过来把他扶起来,连珠炮似的问道:“怎么样?头晕不晕?恶不恶心?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吧?”
“没事,”钟明镜缓了缓,身上的疲软好了不少,于是扶着十三郎的手站了起来,“这是哪儿?”
这是一小片空地,没了遮天蔽日的黑树林,和煦的晚风与温暖的阳光令人感到浑身舒畅。刘万剑和姜秀秀夫妇正在一旁躺着,还未从昏迷中清醒。
他们显然已经离开了之前交手的地方,在不远处,一条溪水缓缓流淌着,在如血的夕阳下波光粼粼。柔软的Cao地上开着鹅黄色和淡蓝色的小花,散发出轻柔的馨香。
钟明镜忍不住咬了咬嘴唇,疼痛如此清晰,显然此刻并非做梦。他不由又问了一遍:“这是哪儿?”
“恶鬼谷……”十三郎悠悠道,在钟明镜惊讶地眼神中把话说完,“……的边缘地带。”
钟明镜忍不住转了个圈子,那片危机重重的林子还在背后,连绵的山谷却不知藏到了哪里。只有很远的地方有起伏的黑色轮廓,在余晖的照映下显得朦胧模糊。
“可是、可是我没看到谷地啊?”钟明镜忍不住诧异地问道,“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之前不是在林子里吗?”
十三郎拉着他在一处石头上坐了,安闲道:“这个,你且听我慢慢道来。”他往钟明镜身上靠了靠,方才开口道,“咱们几个当时不是全都着了木行者的道儿吗?但是你二哥非但没被这妖女治住,还把她解决了。”
“解决了?”钟明镜想想之前十三郎问二哥的问题,“她现在是怎么了?”
十三郎“唔”了一声,沉吟道:“这个嘛有些复杂,她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但那些迷惑人心的本事是再也使不出来了。”
“没死?”钟明镜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倒是不意外二哥留人家一命,到底是个女流之辈,下不去手也是常理之中。
十三郎颔首道:“不错,”他说着压低声音,“不过你可千万别和刘万剑还有他老婆提这事儿。他们之前中了木行者的妖术,虽然被俞二侠解了,但那些事情总是忘不掉的。知道俞二侠放了那妖女一条生路,指不定又生什么事呢。”
“这两个人,”钟明镜提起来也有气,“来找咱们帮忙还疑神疑鬼的,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十三郎哼笑一声,把一条胳膊顺势架在钟明镜肩膀上,道:“这种人多的是,反倒是你这样的比较少见。”
钟明镜也没推开十三郎,食指和拇指摩擦着,压抑着心里那点蠢蠢欲动,又问道:“那咱们是怎么到这儿的?”
“当然是被马驮过来的,”十三郎道,“咱们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俞二侠觉得林子里到底不安全,就把咱们几个想办法弄过来了。”
钟明镜看了眼这个地方,太阳西沉得很快,暮色正不动声色地将他们包围,他问道:“可是我们怎么就……这么进谷了?”
之前总听说恶鬼谷多么险恶,还以为进谷就要脱一层皮,结果眼睛一闭一睁居然就这么进来了。
“那你想怎么进?”十三郎反问道,“难不成还要八抬大轿,放上三天三夜的炮仗?”
钟明镜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他搜肠刮肚想说出现下心中的感觉,“……怅然若失?”
“哦,”十三郎笑起来,“你觉着太轻易了,所以不怎么真实,是吧?”
钟明镜连连点头。
十三郎拍拍他的肩膀,曼声道:“不用担心,要是外行人进来吧,少说也要死上七八次。但是有你二哥和我在,当然是如履平地、有惊无险。要不然刘万剑干嘛费那个力气,低三下四来求俞二侠呢?”
“不可掉以轻心,”俞秀莲本来在一旁闭目养神,听了十三郎这话又睁开眼睛开口嘱咐,“此地只是恶鬼谷边缘,算起来我们尚未真正入谷。”
这么一大串话,足见二哥是认真的,钟明镜连忙点头应下:“是是是,二哥你放心,我绝不会鲁莽行事的。”
俞秀莲听了这话微微颔首,又闭起眼睛不去管这两个孩子了。
于是钟明镜和十三郎接着咬耳朵“我还以为要进恶鬼谷好歹得有个门呢,起码要是石头做的。远远看过去气势恢宏、磅礴大气,上面还写着恶鬼谷三个大字,再有当年建谷的那位前辈题的字之类的。”
十三郎忍笑忍得很辛苦,道:“你当这是皇帝老儿的御花园呢,还有个门。”他用力拍着钟明镜的肩膀,“别傻了,这山谷虽说有那位前辈改建的手笔,添了不少机关楼阁,但说到底它还是个山谷。除了西南边入谷的那个狭道口有块石碑,根本没别的。”
“那我们是从哪里进来的呢?”钟明镜还是对看不到山谷有些耿耿于怀,“还有,我为什么看不到山谷了呢,之前还看得到的。”
十三郎笑意未绝,耸肩道:“我们是穿过那片林子,从西边稍稍偏北的地方进来的。这片山谷并不是完全连绵不绝的,有很多地方都有空缺。这里的林子就阻断了山势,也算是进谷的一个入口。”
他说着搂着钟明镜的脖子,凑到他耳旁轻轻笑道:“至于你为什么望不到山谷,很简单,身在其中自然会看不清。”
十三郎说话时离得钟明镜耳朵极近,还故意吐气。钟明镜耳朵一下便红得几乎充血,想推开他,偏偏十三郎用劲儿不小,自己刚从昏迷中醒来,难以抗衡。
十三郎就这么搂着钟明镜,话说完了也不放手,笑嘻嘻地看着钟明镜面红耳赤。俄顷,他慢慢凑过去,嘴唇在钟明镜耳朵上擦了一下。
钟明镜浑身一个激灵,反手就推了十三郎一把。这下真用了点力气,十三郎被推得直接掉下了石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钟明镜手还在发抖,结结巴巴问十三郎道:“你、你、你……你没事吧?”他想伸手去拉十三郎,结果反倒被十三郎一把拽住也拉下了石头。
“好啊,你敢暗算我!”十三郎故意装作凶狠的模样,龇牙咧嘴道,“小心我一口吃了你!”
钟明镜整个人趴在十三郎身上,被十三郎拦腰搂着起都起不来,根本不敢大声说话:“你放手……还有人呢。”
“不放,”十三郎耍赖,“放了你就跑了。”他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想亲近钟明镜,和他脸对着脸说道:“躺在我身上不比坐在石头上舒服多了吗?你该知足才是。”
钟明镜心跳如雷,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他压低声音道:“我二哥还在边上呢。”
“他闭着眼睛呢,”十三郎才不想放手,“你怕什么。”
不远处,俞秀莲缓缓睁开眼睛,无声地叹了口气,目光中透出了几分无奈。半晌,他到底还是装作没看见,把眼睛又闭上了。
钟明镜自然不知道二哥此刻的心情,他还在压抑着全身上下都要沸腾的血液,努力让自己不要失态:“我身子份量不轻,你身上还有伤,别被我压坏了。”
“那你就看在我有伤的份上,”十三郎坏笑道,“千万不要乱动、不要挣扎哦。”
钟明镜警惕道:“你要干什么?”
“你别怕啊,”十三郎笑嘻嘻地道,“我告诉你,我有一套祖传的摸骨法,能算天命,很准的。”
钟明镜听了就要爬起来:“不、不用了……我不信这个。”
“哎呦,嘶!”十三郎轻轻叫唤了一声,故作可怜道,“你弄疼我了。”
钟明镜就吃这一套,当下就不敢动了,只能嘴上道:“那你放手。”
“摸完就放,”十三郎从小到大胡闹惯了,丝毫没觉得自己此举不妥,也没发觉钟明镜脸红得不正常,只道他是太过害羞,“你放松,就当我给你推拿活血了。”
钟明镜刚想说话,十三郎一只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服里,钟明镜险些叫出声来,反手就去抓十三郎的胳膊。
十三郎平日里近身搏斗的经验此刻显出了优势,一只手便将钟明镜压得动弹不得。他啧了一声,道:“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