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季拍拍钟明镜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那是你这次运气好,下次遇上个骗子,你不成冤大头了?”
“真是骗子我定能看出来,”钟明镜还挺有自信,“这点识人的本事想来我还是有的。”
陈季嗤之以鼻:“算了吧,上回谁让人家把身上钱骗了个精光,差点就要一路讨饭回来了。”
钟明镜一下红了脸,嗫嚅半晌才挤出一句:“三哥你老提这件事做什么,我那时才多大。”
那是钟明镜第二次下山,几个哥哥看他有武艺傍身,又想独个儿闯荡,就让他一个人走一趟,也算是历练。
结果,还不到三天,钟明镜就哭丧着脸回来了。秦凤一问才知道,这傻孩子把身上的钱全借给了一位丢了盘缠的老汉。人家让他在路边等一天,说必定回来送钱。可想而知,等了三天,那老头早跑出八百里开外了。
自此,秦凤再也不放心自己这个傻得可爱的弟弟一个人出门,直到过了三年,钟明镜满了十六,兄弟几人才不再陪同。
陈季旧事重提也不是要臊钟明镜,只是对四弟这个单纯的x_ing子十分无奈,外加万分担忧。
两人正说着话,秦凤不知去哪里溜达了一趟,又回转了后院。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大红流金的帖子往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钟明镜身边,说道:“聚英园又广发英雄帖了。年年论剑,嘿,也不知能论出个什么来。”
若说这聚英园论剑,那可是江湖上一年一度的大事。届时各大派都会派出年轻有为的弟子前去参加。论剑一共三天,前两天文斗,最后一天武斗。
若问这文斗、武斗的说法,很简单。文斗,便是大家伙坐在一处耍嘴皮子,将自己对于武学的独到见解扯上一通。若是意见不合吵起来了,那便挽起袖子切磋一番,见见真章。
武斗,则是大摆擂台。不比文斗论急眼了动手,这擂台赛可重要得多。多少门派一年下来逼着弟子们勤学苦练,就是为了在这一场擂台赛上博个好名头,扬眉吐气。
秦凤作为琅山派开山大弟子,年轻时候没少参加论剑。论得多了也就腻了,对一群人你来我往、口是心非、勾心斗角实在兴致不高。后来俞秀莲稍大一些,秦凤立刻将这事儿一推干净,再也没参加过。
再后来,俞秀莲也懒得去了,这事儿就落到了陈季头上。
如今聚英园论剑的日子又到了,陈季也颇为头疼。不去吧,人家都下帖子了,去吧,他又实在懒得应付那些虚头巴脑的事儿。
“要不,这次我带老四一块去?”陈季想了想,忽然问道。
钟明镜吓了一跳,连连摇手道:“我、我不行……”他想想要在一大堆人面前和人比试,就觉得头皮发麻。
“一块去也好,”秦凤全然无视钟明镜反对的眼神,拍板道,“反正也到年纪了。”
陈季顿时喜上眉梢,重重地拍了拍钟明镜的肩膀:“老四,这次三哥带你去,你后你就能自己去了。”
“我……”钟明镜欲言又止,颇为犹豫。
秦凤似笑非笑瞥他一眼,问道:“怎么着,怕了?”他懒洋洋点了点桌上那张大红帖子,“这论剑,你不敢去?”
“没有!”钟明镜立刻答道,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了下去,“我就是……就是没底。”
陈季安慰他:“不用有底,输了师父也不会责怪的。”他倒是浑不在意,还在为自己从明年起便可以不再参加这种无趣的论剑而暗自高兴。
“哦。”尚还年轻的钟明镜心中却仍是七上八下,然而到底还是期许大过忐忑。
秦凤却笑道:“你大可不必将此事看得太重,咱们琅山派这么些年早扬名立万了。如今参加,也就是意思意思,你去那儿尽力比一场就是了,输赢无所谓。”
“这么说来,大哥当年论剑时,输赢就是有所谓的了?”陈季打趣秦凤。
秦凤慨叹道:“那当然了,头一遭真是卯足劲儿要拿个头名回来给师父长脸。第二回就没意思了,反正就那么些人,比得过就比得过、比不过拉倒。技不如人有什么丢脸的,江湖这么大,谁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钟明镜莫名想到了十三郎,那个小鬼可是大言不惭说自己以后定会扬名江湖,没准还真有这个魄力说自己是天下第一。
“没看出来啊,”陈季则是看着秦凤挑起眉毛,“大哥居然还有认真的时候。”
秦凤“嘿”了一声:“老三,你这话说的,大哥什么时候不认真了?来来来,咱们练武场比划比划,让大哥看看你近来有没有认真练功。”
说罢,秦凤便扯了陈季往练武场去活动筋骨。钟明镜习以为常,早看惯了两个哥哥说打就打,动辄就上练武场切磋。
不过秦凤和陈季一走,钟明镜便有些无所事事。他刚回来,俞秀莲也未给他安排早课、晚课,钟明镜便想着上后山逛一遭,那里的海棠花应该开了。
琅山派在山腰上圈的这片地大得很。进了山门便是大殿与正厅,修葺得颇为齐整净雅,用以摆宴待客。正厅两旁各有有抄手游廊通向后院,他们几个弟子便住在这里。几排厢房是白墙黑瓦,院中四角栽着梅树,当中有一个石桌,四周是几个石凳。院子东边是练武场,西边是藏书阁,以供弟子练武、习文。
过了后院,便是一些前来琅山派学武的外家子弟的住所,早先是秦凤教导这班半大孩子,后来便是俞秀莲了——自打换了师傅,这群外家子弟连偷溜下山喝酒的都没了,各个埋头苦练,生怕学得不好挨罚。
再往后,便是后山了。山上茂林修竹,只缺一条石上流的清泉,便可入诗入画。丰谷远便在山中一处竹屋闭关清修,每日早晚会有弟子前去给他送饭,除此之外,便是秦凤也不敢随意打扰。
钟明镜选了一条小路进了后山,夹杂着Cao木花香的凉风吹过,让人顿觉神清气爽。他舒展了一下筋骨,一时兴起,足尖一点跃上树稍,长剑“呛啷”一声出鞘。钟明镜手腕轻抖,内力流转之间,剑招便行云流水般送出。
这套剑法是半年前俞秀莲教与他的,丰谷远年事已高,很少亲自指点他。然而钟明镜天资聪颖,秦凤说他那一招“彤云出岫”很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便是俞秀莲,也不能使得再好了。
钟明镜施展剑术,渐入佳境、心无杂念。待到最后一招“曲水流觞”时,剑意绵绵不绝,隐作龙吟。他收剑腾挪,轻跃下地,慢慢舒了一口气。
“有进步。”身后忽然传来俞秀莲的声音,平平淡淡,却能听出几分满意。
钟明镜骇了一跳,忙转身行礼道:“二哥。”
俞秀莲冲他点了点头,权做还礼。钟明镜知道二哥不爱说话,便主动开口道:“今年的聚英园论剑,大哥叫我和三哥一道去。”
“好,”俞秀莲点头,瞧了瞧四弟的脸色,又道,“不必担心。”
能多说这么些话,钟明镜知道二哥是在关心自己,不由心下一热。他与俞秀莲并肩往外走,沉默半晌忍不住问道:“二哥,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去参加论剑呢?”
钟明镜总觉得,天下学武之人聚在一处,高谈阔论、各抒己见,再施展各自的本事比试一番,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虽然他不习惯在众人前说话、比剑,但若真能去,钟明镜扪心自问也不是不欢喜的。
但看起来,不光是秦凤和陈季不喜欢去参加那个劳什子论剑,便是爱武成痴的二哥,对于聚英园论剑一事也没什么热情。
然而俞秀莲的回答很简单,他只说了两个字:“人多。”
钟明镜默然半晌,只得点了点头,心想就算二哥嫌人多不爱去,没道理大哥、三哥也不爱热闹啊。
俞秀莲看师弟皱眉苦思的模样,顿了顿,又说了几个字:“你去,便明白了。”
“哦。”钟明镜点了点头,心想可惜二哥这般惜字如金,也不知那论剑有什么可怕之处,让几个师兄都避之如洪水猛兽。
俞秀莲却不再多说,只是沉默地走在钟明镜身旁。每当此时,钟明镜总有些紧张,他想要找些话说,又怕二哥嫌他烦,往往纠结一路。
这事儿他说与陈季听,只得后者嗤笑:“你说呗,大哥这么能说也没见把二哥烦死,你怕个什么劲儿。”
两人这般沉默着出了后山,迎面便撞见了秦凤。秦凤一把勾住俞秀莲的肩膀道:“二弟,叫我好找啊!你说你一天到晚泡在后山有什么意思,走走走,昆山派来人了,你和我去应付应付。”
钟明镜不由奇怪,昆山派一直与琅山派不和,再加上离得远,怎么会派人来呢?
要知道,琅山派位于楚门关的南面,地处风州。而昆山派却在与风州南面接壤的雪州之南,相距之远,骑快马都要几月路程。
这般情况下还要派人来,难道是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计十三还有几章才会粗场,让我们耐心等待好不好~~~走剧情也很有意思的!(被拍飞~~)
☆、第三回 白元善之死
钟明镜跟着秦凤与俞秀莲一路去了正厅,一进去,就看到几个穿着昆山派服饰的弟子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神情憔悴的男子冲他们拱手行礼道:“秦大侠,俞二侠,”他看了一眼钟明镜,道,“想来这位是钟四侠,白元喜有礼了。”说着微一躬身。
这人嗓音还有些沙哑,看他眼底的血丝,想来也很久不曾睡好。秦凤一看便忍不住心想,难道昆山派遇上什么大麻烦了?可也没道理来找他们琅山派啊。
钟明镜则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白二侠客气了。”他自然听过白元喜的名头,他和兄弟白元善乃是昆山派掌门的两个得意弟子,武功修为皆是昆山派的翘楚。
要知道,当年白家两兄弟联手大败魔教分舵教众,将几十魔徒杀得一个不剩,剑法之高超、手段之狠辣,着实令人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