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何靖亦安顿好孟康,沐浴完就准备睡了,一闭上眼却又想起了白天龙致言说的话。
“在下姓龙,名致言
“不是,在下老家在京郊……”
实在是睡不着,索x_ing捧了一壶酒去庭院散散心,几杯酒下肚,微醺之间又想起了十四五岁时候的光景。
家里未出事之前,他x_ing格内敛,不爱与人说话,走路也是怯怯直不起腰,爷爷一拍桌子,“我堂堂将军家的子孙怎可如此软弱。”
于是一边找了人教他习武,一边送去了离家较远的一处私塾读书,想让他交些朋友,磨一磨x_ing子。
何靖亦去私塾的第一天就颇为不顺,刚下轿子就踩到石头摔了一跤,不远处的一个小孩子捂着嘴偷笑,羞得何靖亦耳朵都红了。他鼓着腮狠狠瞪了回去,那孩子扭头和身边的小厮说了几句就走了过来。
“你也是私塾的学生吗?为何以前没见过你。”何靖亦原以为这是来找茬的,没想到这人是来套近乎的,当场就愣住了。
那人扬起一个颇为天真的笑容清秀的脸上满是稚气,“我叫龙致言,你叫什么?”
到底是年少天真的孩子,何靖亦抿了抿唇,开口,“何子期。”
第三章
又是一杯酒下肚,何靖亦眼神不复白日的清明。
“饮酒怎能不叫上我?”
何靖亦回头见是孟康,轻笑,“怎么,你也睡不着吗?”
月明星稀,庭院的桃花似也垂下了面庞沉睡,何靖亦唤来小厮多置了一副酒杯,孟康托腮看着天上的月亮,开口,“我倒是没想到,我这从前要考取功名的人如今混迹江湖,你这从前要浪迹天涯的人竟一转身做了知县。”
何靖亦笑弯了眼睫,道:“你这次怎么想起到白阳找我来了,我那小师妹是狼还是虎,逼得我们孟大才子失了分寸?”
孟康闻言放下了酒杯,一脸的无奈,“从前也不知你那小师妹竟如此了得,来我家没几天就将我父母哄得团团转,非要我择日定亲,我在家实在待不住,只好来投奔你了。”
两人就着月光把酒言欢,这边的龙致言躺在自己小茅Cao屋的破旧的床上,枕着春夜里难散的凉意,睡得一塌糊涂。月光透着唯一的纸窗透进来,打在沉睡的龙致言身上,平添了几分萧瑟。
今年的春天就快要过去了,孟康初来乍到想去四处瞧瞧,阿清欢喜的开口说是听说城西有座寺庙,因在双龙山,所以名为双龙寺。这双龙寺是这白阳县唯一的一个寺庙,山上多奇花异Cao ,这个时节去赏花能见到不少平日里见不到的花Cao。
这倒中了孟康的下怀,他颇懂些医术,犹对Cao药情有独钟。何靖亦当即拍板定下,命人备了些酒食,就当是踏春了。
龙致言今早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直在咳,兴许是昨夜里踢了被子,一早起来便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起来简单做了些粥,吃完又忍不住躺回去睡了一觉,梦里迷迷糊糊觉得这样不行,病来如山倒,要是病重了回家的计划恐怕就要推迟了。
于是他披上衣服准备去城里药铺拿些药,平日里倒是没觉得自己住的地方离城里这么远,这会子病了没走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早上只喝了一碗稀粥,龙致言又饿又累,还出了一身汗,只觉得身上的单衣都要浸s-hi了。
“再一会儿,一会就要到城里了……”他安慰着自己。
远处不知是哪个富家子弟,乘着车与自己相对而驰,龙致言看着那膘肥体壮的马儿,再看了看自己近日里来越发瘦弱的小身板,想想自己如丧家之犬般住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白阳,连个知交都没有,顿时觉得自己恐怕还没有一只马儿受人喜欢,至少马儿可以为人驾车,而他这个书呆子,现在仿佛一无是处。
他沉默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打起精神继续往城里走去。
“龙兄!龙兄!”
这声音……有些熟悉啊。
龙致言回头,见正是昨天那个书生,他讶异的瞪了瞪眼睛,“这是……孟兄!”
还没多说两句,龙致言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晕过去。
孟康见状连忙跑过去扶住,关心道,“龙兄,这是怎么了。”
龙致言勉强笑笑,“可能是偶感风寒,小毛病,不必挂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龙兄,你这脸色可不是偶感风寒,风寒不及时治疗也会落下病根的。”说着伸手味龙致言把脉。
何靖亦并未下车,他在车上目睹着这一切,脸色颇有些复杂,看那龙致言白了一张脸推说自己偶感风寒,突然不知道哪来的怒气。
“孟康,上来吧,这种自己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你管他作甚。”
孟康顿了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收回了自己把脉的手,“龙兄,你不必管他,我这朋友……嗯……有些心直口快,人是不坏的。不过龙兄你这病的不轻啊,方才为你把脉发现你这脉象颇乱,不是普通的偶感风寒,龙兄是不是有长时间的精神不振和食欲萎靡?”
龙致言惊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孟兄医术如此高超,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第四章
这一觉睡得真长,龙致言梦里梦到自己回了家见到了父母。没想到父亲拿着拐杖嫌他没有出息,竟要把自己逐出家门。他伤心欲绝,朦朦胧胧之间仿佛听到了小香的声音,“呜呜呜……大人怎么没走几天就瘦成了这般模样……”
龙致言脑袋昏昏沉沉,闭着眼睛还以为自己在梦中,想着那没良心的丫鬟小香不可能如此惦记自己。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被开门声和一个颇感熟悉的声音吵醒,“这都快一天了,他怎么还没醒。”
龙致言好歹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却发现天色已晚,屋内已经掌了灯,小香恭谨的站着,仿佛刚刚的呜咽声只是他自己的错觉,他揉了揉眼睛,打量了下周遭,发现自己竟然没在做梦,这是又回到县衙了。稍微转了转头又看到了一张颇为冷硬的脸,没了那股子风流调笑的意味,双目微张,嘴角下垂,像极了梦中父亲生气时的模样。龙致言有些惶惶,不晓得自己是哪儿惹了这位县太爷。想着自己是路上晕倒,被这位救了起来,是该谢谢这位的。
他撑着身子起来,看着何靖亦,磕磕绊绊的开口,“这…今日…”
想想怎么说都不太合适,他正襟危坐,倒像是赶赴刑场,嘴里怯慑的说不出什么话。何靖亦皱了皱眉,倒真是没办法把这个人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朝气蓬勃的少年联系起来,不由又想到了自己年少时候的样子,却发现自己没这个立场说这种话。
真是造化弄人。
“龙兄醒了?”何靖亦一开口,周遭的气氛才算稍微和缓了些。
龙致言一脸的无所适从,想道谢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是…Cao民今日…幸得大人搭救。”
何靖亦看着他说话磕磕绊绊,心情又有些烦躁,“小香,你去吩咐厨房给这位先生做些饭。”小香听话的去了。
“今日太晚了,龙兄吃些饭就在这里住下吧。”说罢也没顾龙致言答没答应就走了,龙致言看着这喜怒无常的县太爷,只觉得自己今年真是多灾多难。
何靖亦拐了个弯抬脚就进了孟康的房间,孟康正在端详房中一件花瓶,头也没抬,“你这人也真是,当时见到人家撂话比谁都重,人家一昏,你倒是比谁都慌,你俩到底有什么纠葛,我差点就以为靖亦你看上人家了呢?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关心则乱,你说是不是?”
何靖亦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听了孟康的话只觉得心头那股郁气更重了。又想起了隔壁屋里住着的那个傻子,那傻子刚才说话磕磕绊绊的样子,不停的在他脑子里转悠。他心想这人到底是怎么将这知县做了三年的,明明这么迂腐,一根筋,好听的话都不会说。
他并不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何家出事的那几天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连父母的满面愁色也自以为是最近公务繁忙,没有过问。私塾里整日墨香弥漫,书声琅琅,他或让人驾车,或自己步行,从未迟到早退,风雨无阻,那时他和龙致言关系是最好的,龙致言书读得好,夫子喜欢他,连带着何靖亦也整日受到老夫子和龙致言这个小夫子的思想浸 y- ín 。除了龙致言之外,私塾之中他再没有什么能说上话的朋友。
最后一次见龙致言,那人傻兮兮跑来给他分享他在街头买的桂花糖,兴高采烈的给他讲他是怎么躲过家里人偷偷去买糖的。何靖亦看着他讲得如此开心竟起了一丝坏心思,他趁着龙致言没注意偷偷藏起了龙致言的桂花糖,骗他说自己全部吃光了,龙致言没吃上一块自然满脸沮丧,但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座位,何靖亦有些后悔,他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惹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