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可惜的是,哥哥逐渐好转的同时也不那么温顺了,他非常不习惯被人照顾,我为他做的每件事他都要一一道谢,生分得让我不解。
虽然我也知道,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弟,实际上,血缘与感情一样隔着万水千山。
但我只能选择忽视他的尴尬,霸道地命令他张开嘴喂他喝粥吃药,装作无所谓地帮他擦身,白皙的身体和我的手掌只隔了一层毛巾,我们体温相近,仿佛之前的七年不曾分离……
肥皂从掌心滑落,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胳膊,已经是第三次了。
昏沉沉的,我几乎怀疑自己是被传染了,但身体某处异样的热却不懈地向大脑发送暗号,如同撞击城门的攻城弩车,陷落之后散落满地的会是什么?
房间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我忙压住脑海中漂浮的各种画面,擦干手冲进房间,但哥哥已经醒了。
躺在床上,只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手机,他看似专注地读着屏幕上的来电号码,铃声仍不停歇地响着,他却没有接的意思。
“谁打来的?”我走到他身边,蹲下问。
黑乎乎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下,哥哥的表情难以捉摸,可供解读的只有他忽然急促的呼吸声,我用手背试试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刚想再靠近些看看电话上的号码,铃声却戛然而止,他也在同时关上了电话。
缀着的小铃铛发出了细碎的声响后,屋里瞬间一片漆黑。
“爸爸……怎么样?”哥哥不回答,像是慌不择路地随便转移了话题。
我愣住了,因为他始终没有问起,所以一时竟无从谈起,考虑片刻我才回答道:“当然不是你走时的模样了。刚开始总是说头疼头晕,记性也不行了,店里的账目老是算错,脾气比过去更坏。去医院看了才知道是病了,接着开始治疗,不过吃了药好像也没有作用,医生也说这病没法治,只能拖延恶化的速度。我出来找你的时候,他已经走失过两次,所以只能住院,妈说他现在完全不理人,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也许哪天,连她都不认识了。”
“不理人么?和我一样啊……”哥哥叹息一样说着,伸手撩开灰蒙蒙的窗帘,皎洁月光趁隙而入。
我注视着他的侧脸,月之笔仔细地勾出了他笔直纤细的鼻梁和完美的唇,却放过了他的眼睛,藏在阴影中,如同荒无人烟的孤岛。
“怎么一样?”我问,声音如同来自梦中。
“我不叫这个名字,在你出生之前。因为有了你的‘绎’,所以我就被改成了‘络’,听起来真像亲兄弟似的,对吧?”哥哥嘴角微抬,“不怕被传染的话……上来吧。”
距离忽然拉近,他蜷起身体靠着墙,像一直以来习惯的那样,我既无法背对他,更不能面对他,于是只能仰面望着我的上铺床板。
窗帘自他放开的手中掉落,室内恢复了几乎无光,也几乎无声的状态。
只有我们的呼吸声交替,此起彼落。
隐约可以闻见甜丝丝的水果味,不知道是来自桌上切开的西瓜,还是他。
“西瓜……”本想问他要不要再喝点西瓜汁,但突然发出的声音响亮得吓人,哥哥随之扑哧一声笑出来,之前的拘谨僵硬荡然无存。
我也笑了,扭过头看向他,黯淡的黑之中,只有依稀轮廓,比视觉更可靠的是体感,他仍旧发着低烧的身体慢慢地挨近了我,微热的手指点燃了我的面颊,小心翼翼地触摸,继而沿着脖颈下移,逐寸逐寸加温。
我闭上眼睛,心跳如鼓,哥哥纤细的手指停在我的胸口,似乎正随着我心脏的搏动轻颤。
抓住他的手腕,欲念却扰乱着我的神经,分裂着我的行为,一时之间,我竟忘了自己想要做什么,仅仅是轻覆他的手背表示某种安抚,还是强迫他触碰我已然膨胀的渴望。
“从小就很有力啊,你的心跳……”哥哥柔和的嗓音让我自混沌中醒来,他回想似地静了片刻才接着说,“那时你还不到三个月吧,我们也是这样躺着一起午睡,不过我一直在看着你。”
“看我多么可爱是吧?”我厚颜地问,亲情的温馨明显冲淡了热度。
哥哥轻轻挣开我的手,“不,我想的是怎么才能杀了你。”
我默然,他反而笑了,虽然声音中有着抹不掉的苦涩。
“我就是想独占他们,我用了好几年才学会撒娇,学会用哭闹来索取,还没机会鼓足勇气试一试,你就出生了,”他玩笑般地哼了一声,“对我的打击太大了,你没法想象。”
我无话可说,尽管从小到大,我常常想象如果没有我的出现,哥哥会是怎样的人。
“不过,就算我也是他们亲生的,他们也一定更喜欢你,因为你是个纯粹的小孩儿,饿了渴了就大哭,寂寞无聊了也哭,真正的委屈无比。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为什么无论如何都一个人乖乖躺着的我,反而不受宠呢……”
我没等他说完,就一翻身吻了下去,没有光线,因此只触到了他的唇角,来不及调整位置继续动作,哥哥却向后缩起了身子,溜进室内的一丝光线映入他因为发烧而湿润的眸中,他的眼中未见慌乱或是惶恐,一闪而过的只是寂寥。
与我的视线相接后,他抬手阻住了我灼热的注视。
“我原本想着……就算跟你做了也无所谓……但好像还是做不到……”哥哥略带沙哑的声音自指缝间传出,“对不起……是我给了你奇怪的暗示……”
“不,是我太冒失了……”毫不在意地回应着,我小幅度地退到床边,“你就当我害怕好了,无论是感冒,还是别的,我都不想被传染到。”
第八章
没有什么比夏季的阴天更可爱的了,我一直这样认为。
但是始终保持的信念不就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么?比如今天,我就极其渴望曝晒在烈日下,让我痛快地出一身热汗才好。
将手中的纸箱放在脚下,我在公车站坐了下来,点起了烟。
这个箱子同哥哥的其他行李不太一样,不仅没有随意堆放在一处,并且也略旧一些,不过倒并没有破损,几次搬家中想必是被保护得最妥的。
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上铺,但是竟忘记昨晚是怎么爬上去的。
哥哥湿着头发坐在窗边抽烟,没有太阳的上午九点,感觉像是清晨。
我们的对视并没有预料的尴尬,我努力平静心情,哥哥似乎本来就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