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等我赶到哪里时却是人去屋空。
哥哥的住处多是租客,彼此最多点头之交,所以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线索如此简单地断了。
反复思量之下,我想还是再去那家杂志社碰碰运气,其实我也知道,如果那天接我电话的不是那个热心的实习编辑,也许根本不会有任何人帮助我。
写字楼底层的安保拦住了我,我只能安静在大堂等待出版社的人领我上去。
上午十一点,饥肠辘辘,带着的水也已经喝光,但我却不敢离开,仿佛迷失于荒漠的旅人,焦灼而专注地等待救援。
等到那个通过几次电话却初次谋面的年轻编辑走到我身边时,已经过了一小时。
“前段时间出过点事,所以现在保安特别紧张陌生面孔,不好意思了,让你等了那么久。”
上行电梯里,我攥着刚到手的硬邦邦的名片,对着他摇摇头,“没事,您能抽出时间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反正这个暑假时间有的是。”
“打算用整个假期来找哥哥?”他问。
我耸耸肩,“不一定,没准一会儿就见着了呢。”
冯编不置可否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一番细谈后,我才知道这事远远比我想的复杂。
哥哥并没有和这家杂志社签过任何形式的合约,而且因为最近工作量的减少,他差不多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出现在这里,所以联系地址的更改也无人知晓。
“我只知道他偶尔也为别的传媒工作,比如网站的平面模特,还有DM之类,不过这几个月也几乎看不到了。”冯编推推眼镜,“你上回打过电话来之后,我就一直留意着,但是……”
我沉默地捧着杯子,空空的胃被冰水刺激得紧缩,隐隐生疼。
也许是见我表情黯然,他立马补充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我给你几个电话,你试着联系看看,那几家工作室和他有长期合作关系,应该对他的事情比较清楚。”说完,他站起身,到桌前翻找起名片来。
“谢谢。”我道谢,紧张地盯着他的手,仿佛哥哥与我的联系的纽带正在他的掌心翻飞,一不留神就会绞断。
出了杂志社,坐在快餐店吃东西看街景。
室内的舒适温度加饱食让我困倦,窗外,有年龄相仿的男孩滑着轮滑飞驰过去,完全不在意天气的炎热似的。
我用可乐抵住额头,冰凉的,好像儿时发高烧时额上的湿毛巾。
少时的暑假是怎样度过的呢?好像每一天都相似,家里附近没有同学玩伴,功课什么的也懒得应付,起床后就坐在电视机前,一个频道一个频道看下去,然后等着父母回家,晚饭总是店里的菜,次日午饭也是同样的菜单……
哥哥那时在做什么?
他不怎么离开自己的房间,也几乎从来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
我也曾好奇地想象,那扇紧闭的房门后,哥哥是不是也正呆坐着,无趣无聊地等待我推门进去……
一整个下午的收获,通话数十次,等待时间几十分钟,否定回答十几个。
天色渐浓,凝起了绚丽的火烧云,我伸着腿坐在依旧烫人的石凳上,喝干了第三瓶水。
身体的疲劳加上心情的沮丧让我寸步难移。电话突然响起来,小小惊喜之后却发现是妈妈,听到她的声音,烦躁增加了数倍,父亲的情况还是老样子,而我同样没有任何好消息。这通电话毫无意义。
刚想收起电话,铃声却又响了起来。
这次的消息货真价实能打个10分。
第二章
“刚才和一个工作室的朋友联系,就顺便问了你哥哥的事,没想到他刚好在他们那边拍照,你抓紧时间赶过去吧,地址是……”
工作室地处某个刚开始兴起的艺术园区,位置是接近市郊的偏僻区域,路线是一无所知,时间是下班高峰。
和城市里的常驻人口一起挤车,辗转两个小时终于到达。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喝水过多,一下车我就感到尿急,附近无任何可以解决的地方,连密集树林都没有。我一边尽量放松心情,一边加快了步子朝目的地走去。
工作室的名字是意义不明的汉字,但地址没错。我没有考证的耐心,直接进去。
居然有个前台,小小的接待室也收拾得挺干净别致。前台坐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戴着红框的眼镜。
“是来面试的model吗?预约过吗?”女孩瞥我一眼,老练地问。
“找人。请问,安络在不在?”
“安络?”女孩皱眉,好像没听过这名字,我的心跟着她的眉头一起皱了起来,“哦,你是说Lori啊,他在楼上拍照,请问哪位找他?”
我呼了口气,“我……是他弟弟,我能直接上去吗?”
“可以啊,你沿走廊走到底就是楼梯,上去就能看到摄影棚的门。”女孩耸耸肩,继续低头翻看杂志。
我按捺下向她打听洗手间的念头,如她所说,很快到了楼上,摄影棚的门虚掩着,我站在门前,并没有听到想象中不停按快门的喀嚓声。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开阔的空间,若干射灯让房间又热又亮,如同正午阳光下。屋里人很少,唯一的声响是角落的小型音响正在播放的英式摇滚乐,迷幻摇摆。
坐在门口纸箱上埋头对付盒饭的男人抬头看我,一脸狐疑。“Ken,换model了?”他转头吼。
正在调整灯光的大叔摇头否认,“换个毛!今天的主题又不是谁都能拍!”
盒饭男又看看我,自顾自笑起来,“Ken啊,是不是你在外面偷偷生的儿子找上门来了啊,你快过来看看……”
没等我发飙,大叔已经丢了一把改锥过来,“操,我日你日出个儿子还靠谱点!”虽然破口大骂,大叔却不怒反笑。
我无言以对,也不晓得该做个什么表情好,只得鼓足勇气打断盒饭男的大笑,“请问,安络在这里工作吗?……也许他在这里叫Lori。”
盒饭男止住笑,把饭盒放在一边,站起来瞄了我一眼。“你是他谁啊?”
饭菜的味道让我既饿又微微恶心,我咽了口唾沫说,“我是他弟弟,找他有事。”
“弟弟?Ken,你听过Lori有弟弟吗?”
大叔爽快地回答一声“没”之后开始摆弄相机,盒饭男冲我摊手,“不好意思啊小弟弟,我们不能让你见他。就算你真是他弟弟,但他压根没打算让你存在,所以,你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