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被雨宫温水般舒服的嗓音哄着，凌驾突然感觉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却又看见对方的目光里，带着奇异的狂热，让他逼着自己不得不清醒。
「我是开玩笑的，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天使这种生物吧。不过对得到救赎的人来说，天使不过就是个美好的形容词而已。」雨宫眨了眨眼，转头望着前方感叹。
突然觉得雨宫可能是个很寂寞的人，凌驾小心翼翼地问：「雨宫先生的家族呢？」
「在美国啊。」雨宫说，「不过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或者是他们不想见我。」
「为什么？」凌驾才刚问出口，就想到也许对方有难言之隐，自己何必继续深究。
「因为他们的儿子是个杀人犯吧，杀了很多很多，手指无法数完的那种。」雨宫苦笑。
「咦？」
砰咚！
心脏……抽紧了下。并非害怕，而是悲伤，为什么……会感到如此的悲伤？
「杀人是重罪……」凌驾缓缓地道。
脑袋里嗡嗡作响……是太热吗？不、不对……好像之前被五官硬是塞进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片面资讯时，也是这种难受的发胀感……
「的确，不过遇到高明的律师，大概是关五年到十六年之间，如果狱中表现良好，两三年内可申请假释……」
「我不是说那个！」凌驾突然生起气来。
哈……啊……头、脑子里面……他好像知道些什么……杀人是……
「你是说什么？」
「会进入地狱道。」不对，不只是这样。
罪魂进入地狱道只不过是在十王厅中工作所学到的最基础知识，还有更重要的……这时凌驾见到了雨宫露出的荒谬表情，显然不相信这一套的表情，是无法体会他人痛苦的表情。
「这件事只会不停地反复而已。」凌驾用力地补充。「反复？」雨宫挑了下眉，这个青年总是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什么是地狱？令人痛苦之处，就是地狱，令人心生厌恶之处，就是地狱。对自己而言，哪里是地狱？
就是现世啊。
到哪里都逃不掉啊。
那令人憎恶的恶魔耳语。
「开始了第一个，就无法停止。」凌驾不知道为何自己会说这些，不过他知道自己就是该说。
「那是什么？」雨宫迷惑地问。
「是恶业循环，一个接连一个，重罪把人的灵魂拖向暗处，除非自己想办法停止，不然就像开始倾斜的天平一样，只能继续堕落下去，会永远痛苦，比到地狱道还要痛苦。地狱是让你的肉体受苦，但更糟的是你会不停责备自己。」凌驾认真地望着雨宫。
「我感受不到罪恶感，在我的心里，感情什么的，全都不存在。」所以他杀人的时候，没有任何的感觉，噪声已经占满了他所有部分。
「那是骗人的。」
「我没有骗人。」
「因为你会感到寂寞。」凌驾说着，从眼里流出泪水，就像代替雨宫哭泣，「你会来找我说话，是因为寂寞得受不了。」
「……也许是这个样子没错。」雨宫拿出一包面纸，轻轻放在凌驾手上。
为了自己而哭泣？天使会这么做吗？
「会感到寂寞的人，就是什么都感觉得到了。」凌驾拆开面纸，自己擦掉眼泪。
「如果你愿意一直待在我身边的话，也许我就能停下来了。」雨宫静静地提出要求。
「那是不可能的，我没办法一直待在这里，我还有非得去做的事情不可。」凌驾说。
他还有十王厅的那些伙伴们。
成堆的工作。
以及要命的上司。
「是这样啊。」雨宫遗憾地叹口气。
「……你还会再做吗？」凌驾问。
「是什么事呢？」
「『杀人』。」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雨宫优雅地微笑着起身，「我什么都会做的喔。」
如果「天使」对周遭的束西还有留恋的话，那么就只要帮他斩断那些东西，这么一来，一定就能够……
「雨宫先生、」凌驾抬头，「我其实……」
「喔、我听到你的朋友们回来了，那就不打扰了。如果有缘的话，我们一定还能再见面的。」雨宫说完，人就离开了。
凌驾就算想追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说自己杀了不少人时，在一般状况下，会相信吗？可是自己却相信了，还没来由的「知道」那是事实。
说，平正厅的那次战斗自己不是普通人啊
根据到了十王厅后的各种奇异经验，他知道该相信自己的「能力」，比如说，平正厅的那次战斗，或与阎魔偶尔深入交谈时，也许他该有所觉悟了……
自己不是普通人啊。
「凌驾，我们回来了！」阿元的粗声呼喊，将凌驾唤回现实。
转头只见阿元一手牵着文时的手，另一手提了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好些东西。
「你买了伞啦？也对，今天太热了，不遮阳怕会中暑。」阿元笑着，一屁股坐下拿出一罐可乐冰了凌驾没精神的脸。
「咦？」凌驾缩了下脖子，拿过饮料，「不是我的伞。」
「不然是谁的？」阿元问。「昨天在电车上，跟我聊天的那位先生忘记的东西。刚刚又巧遇，所以聊了下天。」凌驾掀开拉环，将呛喉的可乐对嘴就灌，希望能冲去心中的这种无端压力。
文时爬到凌驾的另外一边，伸长了腿坐好，手上把玩着一个刚才阿元给自己买的水球。
「是个怎么样的人？」阿元自己拿出啤酒，也是自己喝得畅快。还是「人」的身体好啊，用尸兵的身体吃东西，总觉得就是少了那么点味道。
「是个……」杀人者，「温柔的人。」寂寞的人。
「那就好。」阿元也没想太多。「我们还一起拍了照片。」虽然是被偷拍的。
「……凌驾，」阿元把啤酒罐递给凌驾，视线却望着前方，「最好别再跟阳世的人有所牵扯，你已经不是这边的人了。」
「嗯，我知道。」凌驾望着啤酒罐，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仰头大吞了一口，「恶……」
果然他不喜欢酒精类饮料。
咻──啪！
第一发烟火。
彷佛金色的流星冲上最顶端，之后炸成五、六道更小的流星，最后在所有人的惊叹声中，消失不见。
凌驾环顾四周，发现太阳下山之后，「那种东西」就会增加。有些透明度的、苍白的、扭动不安的、飘浮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