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了下身边文时的衣袖,问:「为什么我能看得到了?」
「你本来就能看得到,只是冥界让你重新觉醒了而已。」文时仰头,望着打上天际的灿斓。
「我……遇到一个很悲伤的人,却帮不了他。」凌驾低语。
「这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被计算好的,你知道吗?」文时突然道。
「为何这么说?」
天上轰隆轰隆的响着,蓝的、绿的、红的,像钻石碎片般璀璨地,在空中排成一个个圆。
「我们就是在这个系统下生存的,非常非常精准地,为了维持『平衡』,如果你发现自己有『做不到的事』,那就是,你与这件事的『天平』并没有连结在一起的关系。」
「如果这是安慰的话,谢谢你。不过对我来说,像是个推托的借口。我已经与那个人产生了『联系』,就这么放着不管,实在是非常的难受。」
「你没办法救所有人,不然十王厅是拿来干什么吃的?」文时尖锐道。
「就是知道如此,所以才苦恼,你相信吗?我现在居然为了一个才碰面两次的人产生苦恼,而生前我却连亲近的人发生了什么都无动于衷,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变成一个……『普通人』?以前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凌驾摸着胸口,里头有种不断涌起的烦闷感。
「你难道不觉得……打从最初开始,你就是属于冥界的人?」文时仰高脑袋。七彩火光四处飞散,一个接着一个,抢眼亮丽。
是「禁制力」的作用稍微解开了吧?在这家伙离开十王厅前,对自己下了重重禁令,不只封锁记忆、也封锁感情,本来仙人与人类相似的七情六欲,一并全部封印。
所以才会变成如此平淡,不受任何动摇的人。而现在,他重新回到冥界,一些本来就属于他的能力、本来就属于他的情感,在环境的诱导下,逐渐重新裸露。
不过,如果这家伙的力量回来,记忆却就这这样持续封锁下去的话,也许会成为十王厅史上最大的麻烦人物,所以,阎魔叫自己跟着过来,虽然嘴上说得好听是「保护」,实则为「监视」。
省得这家伙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同情心,而搞出许多乱子。
「也许是这样吧。」凌驾毫不抵抗地认了,「所以我……只能等到那个人死去之后,才有办法帮他。」
「下判决的人不是你,你能做的也有限,不如就干脆对现实妥协,认清自己的无力也是一种成长。」
「嗯……」凌驾想了下,拉过身边的文时往怀里抱,用力摩擦着小朋友的脸颊,「谢谢你喔。」
「咿呀、咿呀!」文时挣扎着,打上天的银色光芒,正映照着他的通红小脸,「变态!」
他「以前」就跟这家伙不是很亲,怎么现在这样,却叫他感觉非常的……不好意思。
「哪有,你给阿元抱的时候都没骂他……喔、我知道了,你比较喜欢有肌肉的。」凌驾继续紧抱文时。
「不要随便曲解别人的兴趣!」什么啊这家伙!
「喂、看烟火啦你们两个!这种时候尽讨论些黑色话题干嘛?」阿元使劲拍了下凌驾的后背,彷佛打气似地,叫两人抬头。
火树银花,连出天上一幅闪烁图画,年年都显示着烟火工匠的手艺技巧。不只普遍看见的四处炸裂的火星形、有的为一柱光,升到最高空后分为二,再四散降落,称为天女散花;还有最受小孩子欢迎的造型花、能让光点在天空排列成蝴蝶、星星,甚至是各种卡通人物的脸;还有的,就像飞行曲线大乱的流星雨,弯弯曲曲地在空中移动着,而尾端则不断炸出闪光,另外还有像从一处喷出许多细丝带,在空中化为道道金虹,或者以连锁式、如同奇迹一般的光芒接连炸裂,金黄色的火花如同柳枝般从中垂下,颜色从暗突然转亮,而在所有
人都以为即将燃烧殆尽前,又一次在末端炸开。
惊叹声此起彼落,欢笑、家族团聚时的热闹、情侣依偎时的软语、凌驾甚至还能听到那些飘荡的鬼魂们,在望着烟火起落时发出的愉悦细声。
「好漂亮……」凌驾呆呆地道。
「嗯,真想年年都来看。」阿元也说。
「这就要看上司肯不肯了。」凌驾笑道。或者……他下次,可以邀阎魔一起……
一万五千发烟火,发放完成历时一小时又四十五分钟,在最后一声爆雷响起时,琵琶湖今年夏天的烟火祭典,也到此宣告终了。
三人都有点依依不舍的起身,收拾周遭的垃圾与塑料布,随着拥挤的人潮,迈向车站前进。本来来的时候只觉得车厢中人比平时多一些,但归去时,才体验到什么叫做人山人海。会造成这种错觉,大概是因为,来的时候,人都是分散在不同的时问陆续过来,但要回去时,却是在烟火大会结束后,所有人「一齐」准备回住处的关系。
阿元重新把文时扛在肩头,避免他因为太小只而在混乱中丢掉,另一手则紧抓着凌驾的手臂,十足保护者的模样。
人群挤来挤去,寸步难行,一不小心,凌驾在前进时,误踩了旁人一脚,连忙道歉:「对不起……」借着路灯,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忍不住脱口而出:「晃茂!」
清秀的五官,纤瘦骨感的身材,对方是凌驾以前熟识的人,他叔叔的儿子:宝生晃茂!
「凌驾哥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晃茂颤抖着声音,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其它更复杂的东西一闪即逝。
听到这句,凌驾才心想糟糕!自己现在的身分是个「死人」,按照常理,怎么可能会好手好脚地出现在这里?
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要干脆瞎掰说自己就是鬼魂,是中元节回来的……可是自己有实体啊!刚才还踩了人家一脚呢、这该怎么解释?
「你是……真的吗?」晃茂伸出手,战战兢兢地摸了下凌驾的脸颊,抬头,竟与坐在阿元肩上的文时四目相对!
为、为什么?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
晃茂的表情一瞬间扭曲了。
凌驾只感到某种熟悉的冰冷、颤抖着的、冰冷。
为什么晃茂的手这么冰?因为害怕吗?害怕自己吗?
「晃……」凌驾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晃茂就扭身,硬是钻进邻近的人群里,仓皇逃走,惹得怨声四起。
「怎么了?该不会是你认识的人吧?」阿元紧张地问。
「……嗯,是我、堂弟……」凌驾吞了下口水。
「那怎么办?」
「呃、他好像吓跑了,反正、那个,现在是中元节……对吧?就是『那个东西』会回来的时候嘛……哈哈……」